那声微弱到近乎虚幻的猫叫,像一枚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颜之知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
她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撞得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
林曼倒水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住了。
那停顿几乎无法察觉,但颜之知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清晰地看到林曼握着水瓶的手指,骨节微微收紧了一瞬。厨房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林曼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颜之知死死盯着林曼的耳朵,仿佛能穿透空气,捕捉到对方耳膜最细微的震动。
她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大得如同擂鼓,震得她全身发麻。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袍的后背,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林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水瓶放回岛台。玻璃瓶底接触大理石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清脆的“嗒”声。那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然后,她转过了身。
锐利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变成了某种冰冷的探测仪,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直直地、毫不避讳地射向颜之知苍白的脸,又顺着她僵硬的身体,缓缓移向——
那个紧闭的、磨砂玻璃的浴室门。
颜之知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目光钉穿在身后的门板上。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身体微微侧移了半步,挡在了林曼视线与浴室门之间的那条直线上。
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的守护意味。
林曼什么声音?
林曼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比刚才的训斥更让颜之知感到刺骨的寒意。那是一种猎人锁定猎物破绽时的冷静。
颜之知声音?
颜之知的声音飘忽得厉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厌恶的、强装的茫然。她甚至尝试着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像石头。
颜之知没……没什么声音啊?林曼姐你听见什么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辜又困惑,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甚至能听到浴室门后,那细微的、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仿佛就在她耳边。
林曼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在颜之知强装镇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再次扫向那扇磨砂玻璃门。那目光如有实质,穿透门板,探寻着里面隐藏的秘密。
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都会断裂。
颜之知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每一个念头都带着绝望的火花。怎么办?解释?谎言?还是……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的瞬间,一个荒谬的、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画面,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宠物店!那只雪白的布偶猫!“喵语心愿”!
颜之知啊!
颜之知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过于急切而显得突兀尖锐,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猛地抬手,指向客厅角落那个崭新却空荡荡的豪华猫窝,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
颜之知是猫!是我的猫!
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近乎亢奋的急切,努力想用音量掩盖声音里无法控制的颤抖。
颜之知我刚……刚买的!下午才从‘喵语心愿’抱回来的!小布偶!它……它胆子特别小,估计是刚才我们说话声音太大,把它吓到了!
她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林曼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相信的松动。
林曼的目光终于从那扇该死的浴室门上移开,落在了颜之知那张因为过度紧张和急切而微微涨红的脸上。她没看猫窝,只是看着颜之知,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
林曼猫?
林曼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质疑。
林曼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颜之知就……就今天下午!
颜之知的心脏在嗓子眼里疯狂跳动,她强迫自己迎上林曼审视的目光,眼神里混杂着委屈、一点被质疑的恼怒,还有强行压下去的恐慌。
颜之知我……我心情不好,想……想找个伴儿!林曼姐你不是也总说我一个人住太冷清吗?我就……就去买了只猫!就在小区外面那家‘喵语心愿’!不信你可以去查!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甚至带上了一点被冤枉的控诉语气,试图用情绪掩盖逻辑的苍白。
林曼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几秒,对颜之知而言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睡袍,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林曼是吗?
林曼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温度的平静。她没有追问猫的具体细节,比如为什么没看到猫砂盆,没闻到猫的味道,或者……猫为什么只叫了一声就再无声息。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眼神,上下扫视着颜之知,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和风险。
林曼养宠物可以,
林曼的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林曼但别给我惹麻烦。掉毛、抓坏东西、或者……万一被抓伤影响上镜,你自己负责处理干净。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林曼还有,别让那些东西影响到你的状态和行程。明天七点,准时到机场。资料,今晚必须看完。
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公文包,不再看颜之知,也不再看向浴室的方向,转身径直走向玄关。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嗒、嗒”声,每一步都敲在颜之知紧绷的神经上。
颜之知知道了。
颜之知下意识地跟了一步,声音干涩。
林曼在玄关停下,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她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冷硬的轮廓在玄关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曼记住我的话,颜之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林曼你现在这点热度,烧不了多久。别让任何东西,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哒。
门开了。
走廊明亮的光线再次涌入,瞬间又随着门扉的合拢而被彻底隔绝。
“砰。”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落下的铡刀,斩断了室内最后一丝紧绷到极致的空气。
颜之知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睡袍,一点点渗透进皮肤,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腿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中央空调单调的送风声,和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尚未平息的心脏搏动声,在巨大的空旷里回响。
结束了?
林曼……走了?
她真的……相信了那个拙劣的借口?
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而来,几乎将她吞没。她身体发软,顺着冰凉的门板,一点点滑坐下去,瘫倒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
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恐惧的余韵还在身体里肆虐,像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神经末梢乱窜。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扇浴室的门。
里面……怎么样了?
那声猫叫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
他……陈立农……还好吗?是被吓坏了?还是……
颜之知用力闭上眼,试图将那张酷似乔知屿的脸、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有他像猫一样舔食牛奶的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但只是徒劳。
所有的影像和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团混乱而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嗡……嗡……”
手机在客厅茶几上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林曼发来的信息提醒,大概是一些直播采访的补充要点。
颜之知没有动。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直播,什么通告,什么明星身份……她只想就这样瘫坐在这里,让冰冷的门板和地板带走她身上所有的灼热和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直到冰冷的麻木感从接触地面的皮肤蔓延开,她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她扶着门板,极其缓慢、艰难地站起身。双腿依旧酸软无力。
她必须面对。
她转过身,目光如同灌了铅,沉重地投向公寓深处,那扇依旧紧闭的浴室磨砂玻璃门。
门缝底下,没有灯光透出。
里面一片死寂。
颜之知的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如同走向刑场一般,挪向那扇门。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沉重的心跳上。
终于,她站在了门外。
手抬起,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悬停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方。
里面……会是什么景象?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指尖用力,按下了门把手。
咔哒。
门,向内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