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星

夏夜的晚风裹挟着荔枝的甜香拂过面颊，我蹲在院角数蚂蚁时，听见姐姐在喊："快来坐石头上！奶奶要讲牛郎织女星了！"

小院里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发亮，爷爷的藤椅在菠萝树下晃悠，惊起几片泛黄的叶子。小狗突然从荔枝树后窜出来，爪子拍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露珠。爸爸举着的手电筒光束追着那抹白色，惊飞了草丛里的纺织娘。

"别吓着星星们。"奶奶从藤椅里支起身子，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总说星星是天上掉下来的孩子，每个夏夜都要在院子里摆张竹席，用蒲扇赶着暑气给我们讲故事。荔枝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奶奶手背上蜿蜒的血管。

哥哥蹲在石阶边修理手电筒，螺丝刀碰着铁皮发出细碎声响。他总说要看北斗七星找方向，却总在傍晚时分对着手机地图发愣。"小时候你爷爷带我认过星子，"奶奶突然开口，"那年荔枝大丰收，我们在树下埋了个铁盒子......"

月亮从菠萝树梢探出头时，小狗突然不见了。我攥着姐姐的衣角往荔枝树后跑，草叶划过脚踝的凉意让人心惊。树根处的青苔泛着幽光，我踩到块温热的石头——竟是小狗蜷在那儿，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它怕黑。"爷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拐杖点着地面的声响让我想起灶膛里木柴爆裂。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玻璃罐，萤火虫在里面明明灭灭。"你奶奶年轻时也怕黑，我就摘了满罐萤火虫给她。"他的影子与荔枝树的枝桠纠缠，仿佛要长进月光里。

我们回到石板前时，爸爸正用手机找星图。屏幕冷光映着他眼角的细纹，哥哥举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和当年爷爷握铁盒时的颤抖惊人地相似。奶奶的蒲扇停在半空，月光从扇骨缝隙漏下来，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银网。

"看，那是天琴座。"爸爸突然指着天空，我们仰头时，一片荔枝叶恰好落在小狗的鼻尖。小狗打了个喷嚏，惊起满树蝉鸣。奶奶笑着摸出块冰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彩虹，让我想起去年除夕夜的烟花。

后半夜起了薄雾，青石板渐渐沁出水珠。爷爷裹紧了蓝布衫，数着星星打盹。我数着荔枝树上的青果，忽然明白为什么奶奶总说星星是倒长的荔枝——那些悬在天幕上的光点，不也像极了未熟的青果，在深蓝的夜空里悄悄酝酿着甜味？

天将明时，哥哥在荔枝树下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爷爷的笔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等荔枝红时，愿星星指引归途。"奶奶的指尖抚过字迹，晨雾在她指间凝成细小的珍珠。

小狗在青石板上滚来滚去，肚皮沾满夜露。我捡起块小石头，发现上面有道新鲜的抓痕——不知是哪个贪玩的星星，从天上跌落时在石头上擦出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