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如同天籁般响起,东方纤云立刻像只警觉的兔子,竖起耳朵确认走廊上逍遥渡影那标志性的低气压没有靠近后,才迅速从后门溜回了教室。
印飞星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本,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尚未完全消散。东方纤云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真诚(自认为)的笑容,蹭了过去。
“八戒……咳,飞星!”他双手将那瓶被体温捂得不再冰凉的草莓牛奶奉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刚才是我不对,嘴瓢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脑子有坑的一般见识!喏,赔罪!你最喜欢的!收下嘛求求你了QAQ。”
印飞星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冷冷地扫过那瓶粉嫩的牛奶,又落到东方纤云那张写满“我很真诚”的脸上。
他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刻薄话,但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伸手接过了牛奶。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东方纤云的手,那微凉的触感让东方纤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最后一次。”印飞星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周身那股低气压似乎随着牛奶入手而缓和了一丝丝。他随手将牛奶放在桌角,并没有立刻喝的意思,但那不再释放寒气的姿态已经让东方纤云如蒙大赦。
“绝对没有下次!我保证!”东方纤云立刻指天发誓,笑容灿烂得晃眼。危机解除!计划通!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右肩上。
东方纤云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
他如同生锈的机器人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转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忍流光那张无可挑剔、永远挂着温和笑意的俊脸。
下一节正是他的课,这位以“笑眯眯挂你科”闻名的神秘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走了进来,此刻正微微俯身,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双弯起的眼睛里却像是盛满了某种深不见底、让人心底发毛的东西。
“东方同学,”忍流光的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下课了也不回座位?在跟印同学聊什么这么开心呀?”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印飞星桌角那瓶显眼的草莓牛奶。
东方纤云:“!!!” SOS!救命!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哥!快了救我啊啊啊!!
“忍、忍老师!”东方纤云瞬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就是交流一下学习心得!对!学习心得!”他一边说一边试图不着痕迹地把肩膀从忍流光的“魔爪”下挪开,但对方的手看似随意,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印飞星瞥了东方纤云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自求多福”。
忍流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像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狐狸:“哦?是吗?那很好啊。不过……”他轻轻拍了拍东方纤云的肩膀,“上课铃快响了,回座位吧,东方同学。我们这节课,内容可是很重要的哦。” 那“很重要”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东方纤云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脑子里疯狂拉响警报:完了!被这个笑面虎盯上了!这节课绝对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对东方纤云来说简直是酷刑。忍流光讲课风趣幽默,深入浅出,但那双含笑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或者说是极其刻意地,落在他身上。
每次目光交汇,东方纤云都感觉自己像被X光扫描了一遍,无所遁形。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表现出“我在认真听讲”的样子,但忍流光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在课堂上偷吃零食被抓包的小学生,浑身不自在。更要命的是,他总觉得忍流光那笑容背后,藏着点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再次响起,东方纤云刚想脚底抹油开溜——
“东方纤云同学,”忍流光那温和却如同魔咒般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盖过了教室里的喧闹,“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关于你今天的课堂表现,老师有些‘心得’想跟你交流一下。”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同情、好奇或者幸灾乐祸。印飞星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李纤云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东方纤云内心哀嚎一声,只能认命地跟在那个笑眯眯的背影后面,走向了充满未知危险的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纸张的气息。忍流光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坐。”
东方纤云如坐针毡,屁股只敢挨着椅子边沿。忍流光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或者悠闲地转着一支钢笔。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东方纤云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纤云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这种无声的压力比直接训斥更让人崩溃!他忍了又忍,终于扛不住了,主动缴械投降:
“狐……啊不!忍老师!”东方纤云哭丧着脸,声音都带了点颤音,“我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您给个痛快行不行?咱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儿啊?您这样,学生我……我心慌!” 他差点把私下给忍流光起的外号“狐狸精”秃噜出来,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忍流光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那双含笑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看着东方纤云,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聊天气:
“(^^) ,没事啊,”他声音轻快,“就是感觉你今天……嗯,不太对劲呢~”他故意拉长了尾音,“作为你的老师,关心一下学生的身心健康,这不是很正常吗?纤云同学这样一副‘我要被处决了’的表情,可真让为师伤心呢~”
听到不是因为起外号被发现,东方纤云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刑场上被暂时赦免了。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去——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逍遥渡影顶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呆毛,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听课笔记,显然是刚听完课回来,但目光在触及规规矩矩坐在忍流光对面、一脸“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东方纤云时,瞬间就燃起了熊熊怒火!
身体永远比他那超长的反射弧快一步!逍遥渡影甚至没看清办公室里具体是什么情况,那根名为“护犊子”(尤其护他妹妹看中的人)和“看忍流光不爽”的神经就被瞬间点燃!
“忍!流!光!” 逍遥渡影的咆哮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办公室,震得窗框都在嗡嗡作响。他几步冲到忍流光的办公桌前,将手里的作业本“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他指着东方纤云,对着忍流光怒目而视,额角青筋暴跳:“你要对我的学生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把他堵在办公室里!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东方纤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惊恐地看着自家班主任,又看看对面依旧八风不动、笑眯眯的忍流光,感觉自己像误入两只猛兽领地的无辜小动物,弱小,无助,又可怜。
忍流光面对逍遥渡影的滔天怒火,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甚至还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精致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姿态优雅地给气得快要冒烟的逍遥渡影轻轻扇着风,语气带着一种熟稔的调侃和无奈:“哎呀,渡影呀,”他声音带着点哄劝的味道,“你看看你,火气这么大。咱俩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怎么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啊?”
他扇扇子的动作没停,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东方纤云,“我就是找东方同学聊聊天,关心一下他的学习状态,你至于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吗?”
“谁跟你是老同学!谁要你假惺惺的关心!离我的学生远点!”逍遥渡影一把挥开忍流光的扇子,像只炸毛的猫,“还有!不准叫我渡影!叫我逍遥老师!”
“好好好,逍遥老师。”忍流光从善如流地收起扇子,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东方纤云这个角度才能勉强捕捉到的……玩味?或者说,是狩猎者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兴味?
东方纤云:“……”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趁着逍遥渡影的炮火完全集中在忍流光身上,两人正就“信任问题”和“称呼问题”展开新一轮的拌嘴时,东方纤云屏住呼吸,像只最灵巧的壁虎,悄无声息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贴着墙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嗖地一下就从半开的办公室门缝里溜了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他甚至没忘轻轻把门带好,隔绝了里面那对“老同学”的争吵声。
门外的走廊空气是如此清新!东方纤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活……活下来了……”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决定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冲回教室,然后今天剩下的时间都牢牢黏在他哥李纤云身边!什么草莓牛奶,什么赔罪,都先放一边!远离办公室!远离忍狐狸!远离随时可能爆炸的逍遥蓝龙虾!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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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
东方纤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轻微的关门声像是按下了某个暂停键。
忍流光和逍遥渡影脸上的怒容和笑意几乎在同一时间敛去,只剩下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逍遥渡影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你知道星儿喜欢他。”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显然带了点私人情绪了。
忍流光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钢笔随意地把玩着,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神秘莫测的、仿佛面具般的温和笑容:“那又如何?”他抬眼看向逍遥渡影,眼神平静无波,“不是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吗?逍遥老师,你不对劲啊。”
他刻意用了这个正式称呼,语气却带着点调侃,“知道你宠星河,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但是年轻人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难道还要替星河把情敌都清理干净?”
“你!”逍遥渡影被他噎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准你这么叫星儿的?!还有,谁说我掺和了!我是提醒你注意分寸!别打什么歪主意!……等等,你说谁老?!”他后知后觉地捕捉到忍流光话里的某个点,刚平复一点的怒火又噌地冒了上来。
忍流光看着眼前这个反射弧绕地球三圈才反应过来重点、此刻正因为一个称呼和“老”字再次炸毛的同事兼多年同学,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双含笑的狐狸眼里,清晰地映出逍遥渡影气急败坏的模样,以及一丝更深的东西。
逍遥渡影啊……对那个总是作死、脑子有坑却又莫名招人的小子的心思,恐怕连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吧?那护短劲儿,早就超出了单纯“妹妹喜欢的人”的范畴。那份在意,那份紧张……啧。
幸好啊,幸好他那根堪比呆毛长度的反射弧,把一切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不然……忍流光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带着点势在必得的慵懒。不然,自己哪还有机会慢慢布局,等着这小黑猫自投罗网呢?
“谁说你老?我说的是‘年轻人’之间的事。”忍流光慢悠悠地纠正,故意曲解,“逍遥老师正值壮年,风华正茂,怎么会老呢?”
“忍!流!光!”
逍遥渡影的怒吼再次响彻办公室。新一轮的“战争”,似乎才刚刚开始。而溜走的东方纤云,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两位老师之间无声角力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