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林晓嬅重重摔在硬木地板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压一空。她大口喘息着,喉咙里泛着血腥味,手指死死攥着那块陈婉清给她的玉佩。
"晓嬅!"陈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仿佛隔着一层水幕。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帮她翻过身来。陈瑾的脸出现在视野中,银发凌乱,眼中盛满焦急。书房里的煤气灯依然亮着,但比记忆中暗淡许多,阵法中的朱砂符文已经褪色成淡粉。
"你回来了...感谢天地,你回来了。"陈瑾的声音颤抖着,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林晓嬅猛地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来。镜中世界的经历和陈婉清的警告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的每个细胞都处于戒备状态。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陈瑾困惑地皱眉,伸手想检查她的状况。
"别碰我!"林晓嬅向后缩去,后背抵上书桌边缘。她举起手中的玉佩,"认得这个吗?"
陈瑾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发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这...这是婉清的贴身玉佩。你在哪里找到的?"
"她给我的。"林晓嬅紧盯着陈瑾的反应,"她还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你和那个道士的'协议'。"
陈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液。他踉跄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见到他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那个道士?"
"看来婉清说的是真的。"林晓嬅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那只是镜中世界的幻觉或误解。但陈瑾的反应证实了最坏的可能。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瑾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我可以解释..."
"那就解释啊!"林晓嬅的声音在书房里炸开,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你到底隐瞒了什么?那个道士是谁?为什么婉清说你们是'祭品'?"
陈瑾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佝偻着背走向窗边的扶手椅,沉重地坐下。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林晓嬅脚边。
"他叫玄冥子,"陈瑾终于开口,声音空洞,"民国时期有名的邪道,专修魂魄之术。婉清的兄长...陈大帅雇他来对付我。"
林晓嬅没有放松警惕,但稍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示意他继续。
"玄冥子给了陈大帅一面镜子,说能收人魂魄。"陈瑾的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膝盖,"但他们不知道,那镜子需要活祭...两个真心相爱之人的魂魄。"
窗外的树影在风中摇曳,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林晓嬅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铜钱护身符——它现在已经恢复了常温。
"所以那场大火..."
"是陈大帅放的,但玄冥子做了手脚。"陈瑾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当婉清冲进火场救我时,镜子吸收了我们的魂魄。按照玄冥子的计划,我们两个都会被困在镜中,成为他修炼的法器。"
"但你逃出来了。"
"是的...也不全是。"陈瑾解开衣领,露出颈部的疤痕,"我确实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但玄冥子没想到的是,我对摄影的热爱救了我一命。"
他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到中间一页递给林晓嬅。页面上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的陈瑾和陈婉清,站在西湖边。照片角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符咒。
"这是玄冥子不知道的秘密——我所有重要照片都会用家传秘法处理,能封存一丝魂魄在其中。当镜子吸收我的魂魄时,这部分被封存的魂魄成了我的'锚点',让我得以复活。"
林晓嬅仔细端详照片,确实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仍有疑点。
"那婉清为什么还说你是'看守'?为什么那个道士不想让她离开?"
陈瑾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因为我复活的代价...是与镜子绑定。玄冥子的咒语让我成为了镜子的守护者,确保里面的魂魄不会逃脱。但我发誓,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解救婉清的方法!"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林晓嬅质问。
"因为我担心你会拒绝帮忙。"陈瑾苦笑,"谁会相信一个与邪道有牵连的怪老头呢?"
林晓嬅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陈瑾的解释合情合理,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婉清警告她"小心陈瑾"时的表情太过真切,不像是误会或谎言。
"还有一件事,"她举起玉佩,"婉清说下次满月要带上你的怀表。那是关键。"
陈瑾的表情变得复杂,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的口袋。"她...她这么说的?"
"原话是'那才是关键'。"林晓嬅紧盯着他的动作,"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陈瑾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从怀中掏出那块古朴的怀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表盖,露出里面的小照片——年轻的陈瑾和陈婉清在西湖边的合影。
"这不是普通的怀表,"他轻声说,"是婉清送我的定情信物,也是...封印玄冥子咒语的关键。"
林晓嬅凑近观察,发现怀表内部刻满了细小的符文,与玉佩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当年婉清送我这块表时,请杭州灵隐寺的高僧开过光。"陈瑾解释道,"玄冥子不知道这件事,他的咒语被怀表中的佛力部分抵消了,这才让我有机会逃脱完全控制。"
"所以它能对抗道士的诅咒?"
"理论上是的。"陈瑾轻轻合上表盖,"但我从未尝试过...使用它会打破我与镜子之间的平衡。如果失败,我可能会再次死去,而婉清将永远被困。"
林晓嬅终于明白了陈瑾的顾虑。他在赌一个可能性——等待一个血脉相连者出现,既能使用怀表的力量,又不会危及他与婉清的魂魄。
"下次满月是什么时候?"她问。
"28天后。"陈瑾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此刻它已经开始西沉,"时间足够我们准备。"
林晓嬅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铜铃。"还有这个...在镜中世界突然出现在我口袋里。婉清说这是她的护身符。"
陈瑾看到铜铃时明显怔住了,伸手想拿又缩了回去。"这...这不可能。这是婉清小时候从家里带走的铜铃,早在大火前就丢失了。你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林晓嬅摇晃了一下铜铃,清脆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但我就是知道怎么用它。像是...肌肉记忆。"
陈瑾的目光变得深邃,仔细打量着林晓嬅,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你以前接触过铜镜吗?在你小时候?"
"不可能。"林晓嬅摇头,"我昨天之前从没见过它。"
"奇怪..."陈瑾喃喃自语,"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血脉联系比我想象的更强。"陈瑾若有所思,"婉清的某些记忆或能力通过血缘传递给了你。"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林晓嬅总觉得陈瑾有所保留。她决定暂时不提这事,转而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准备。"陈瑾站起身,恢复了那种沉稳的气质,"我会教你使用怀表的方法,以及如何在镜中世界保护自己。下次进入,我们必须一举成功。"
他走向红木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黄纸和朱砂笔。"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护身符。玄冥子已经察觉了你的存在,下次他会更猛烈地阻挠。"
林晓嬅点点头,看着陈瑾熟练地在黄纸上画下复杂的符文。他的手法娴熟得令人惊讶,每一笔都精准无误,仿佛练习过千百次。
"你经常做这个?"她忍不住问。
"97年来,每天都在练习。"陈瑾没有抬头,"等待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出现。"
林晓嬅胸口泛起一阵酸涩。无论陈瑾隐瞒了什么,他对陈婉清的深情是真实的。97年的等待与守望,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教我画吧。"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到陈瑾旁边,"如果我要面对那个道士,我需要更多武器。"
陈瑾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陈瑾耐心教导林晓嬅绘制各种符咒。令人惊讶的是,林晓嬅学得很快,仿佛手指自有记忆。到黎明时分,她已经能独立画出三种基础护身符。
"天赋异禀。"陈瑾评价道,收拾着桌上的朱砂和毛笔,"我从没见过有人第一次就能画得这么好。"
林晓嬅看着自己画的符咒,确实比预想中工整许多。那些线条和转折在她手下自然流淌,像是早已熟记于心。
"我累了。"她突然说,放下毛笔。整夜的经历和紧张让她精疲力竭,手指微微发抖。
"当然。"陈瑾立刻站起身,"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休息一下,我们傍晚再继续。"
他领着林晓嬅穿过走廊,来到一间简洁但舒适的卧室。窗外,天色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有任何需要就叫我。"陈瑾在门口说,"我就在隔壁书房。"
林晓嬅点点头,等他关上门后立刻检查了整个房间。没有明显的镜子或监控设备,只有一面小小的梳妆镜被巧妙地盖上了布——看来陈瑾考虑得很周到。
她瘫倒在床上,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但尽管疲惫不堪,大脑却异常活跃,回放着镜中世界的每一个细节。
陈婉清的警告、道士的威胁、那个突然出现的铜铃...还有陈瑾的解释。一切都太过复杂,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谜团。
林晓嬅从口袋里摸出铜铃,轻轻摇晃。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悦耳,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小物件产生如此强烈的亲切感,就像它本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林晓嬅把铜铃塞到枕头下,决定先睡一会儿。在陷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想起陈瑾提到的一个细节——他说铜铃在大火前就丢失了。
那为什么会在镜中世界出现?又为什么会选择她?
带着这个疑问,林晓嬅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当她再次醒来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染红了半个房间。林晓嬅坐起来,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枕头下的铜铃依然安静地躺着,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她刚拿起铜铃,房门就被轻轻敲响。
"晓嬅?你醒了吗?"陈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准备了晚餐。"
"醒了,马上来。"林晓嬅迅速把铜铃藏进贴身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开门。
陈瑾已经换了一身深蓝色居家服,银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比昨晚年轻了许多。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简单的清粥小菜。
"我想你可能不想去餐厅,"他解释道,"就端过来了。"
"谢谢。"林晓嬅接过托盘,意外地发现食物看起来相当可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快24小时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陈瑾似乎注意到她的饥饿,微笑着说:"吃完后到书房来,我们继续。"
他离开后,林晓嬅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晚餐。食物简单但美味,热粥下肚后,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收拾好托盘,林晓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上铜铃。她摸了摸口袋确保它在,然后向书房走去。
书房已经被收拾干净,阵法痕迹完全消失,只有那面铜镜依然摆在红木桌中央。陈瑾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怀表,似乎在沉思。
"感觉好些了吗?"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嗯。"林晓嬅点点头,走向红木桌,"接下来学什么?"
"怀表的使用方法。"陈瑾走近,将怀表递给她,"这是最关键的部分。"
林晓嬅小心地接过怀表。它比想象中沉重,外壳是纯银打造,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她按下顶部的按钮,表盖弹开,露出里面的表盘和小照片。
"正常情况下,它只是普通怀表。"陈瑾指导她转动背面的一个小机关,"但当你在镜中世界遇到危险时,按下这里,然后念出我和婉清的名字。"
林晓嬅按照指示操作,机关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然后呢?"
"然后它会释放封存的力量,暂时压制玄冥子的咒语。"陈瑾的表情变得严肃,"但只能用一次,而且持续时间很短。你必须在那段时间内找到婉清并带她到出口。"
"听起来风险很大。"
"是非常大。"陈瑾承认,"如果失败,不仅我们会永远被困,玄冥子也可能彻底掌控镜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晓嬅合上怀表,感受着它在手中的重量。这么小的物件,却承载着如此重大的希望。
"为什么是我?"她突然问,"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用怀表去救她?"
陈瑾的眼神黯淡下来。"因为我试过...很多次。但每次接近成功时,玄冥子的咒语就会发作,让我功亏一篑。他设计了这个陷阱,知道我会不断尝试,不断失败,不断痛苦。"
他的声音里带着近百年的疲惫和绝望,让林晓嬅不禁心生怜悯。
"但你不受咒语约束,"陈瑾继续说,"你有婉清的血脉,能感知她在镜中的位置。最重要的是,玄冥子不知道你的存在。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林晓嬅默默点头,将怀表还给陈瑾。他却没有接。
"你留着吧,"他说,"从现在到下次满月,你需要熟悉它的每一个细节。它必须成为你的一部分。"
林晓嬅握紧怀表,感受着金属传来的微凉触感。28天后,这个小物件将决定三个人的命运。她暗下决心,无论陈瑾还隐瞒了什么,她都要救出陈婉清——不仅为了他们,也为了解开自己与铜镜的神秘联系。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漫长的准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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