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喜欢？
星野镜试图将那种莫名的关注归结于新鲜感，或者仅仅是对一个气质独特同学的普通好奇。她努力将精力投入到学习和钢琴中，试图用规律的日程填满所有思绪的空隙。
然而，事与愿违。
几天后的午后，天气有些闷热。或许是因为昨晚练琴稍晚，又或许是因为早上匆忙没吃好早餐，体育课进行到一半时，星野镜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和心悸袭来，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模糊。
“小镜？你的脸色好白！”正在和她一起做热身运动的秋山小惠最先发现不对劲，连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星野镜想摆手说没事，但喉咙发紧，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世界在她耳边嗡鸣，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
体育老师见状立刻跑了过来。周围同学也关切地围拢。混乱中，老师焦急地环顾四周，需要尽快送她去医务室。
“月岛！山口！”老师看到了正好从旁边球场走过的高个子少年和他的朋友，“过来帮下忙！月岛，你身高腿长，麻烦你送星野同学去一下医务室！山口，你去跟班主任说一声！”
被点名的月岛萤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是个麻烦差事。但他还是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几乎完全靠在秋山小惠身上的星野镜。
“能走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有点公事公办的冷淡。
星野镜虚弱地摇了摇头，意识已经有些涣散。
“失礼了。”月岛萤说着，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星野镜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衬衫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又带着点淡淡运动皂荚的味道。隔着一层布料，能感受到少年手臂坚实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属于活人的温热体温。
她的脸颊不可避免地贴近了他的颈窝，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不知道是因为低血糖的难受，还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突如其来的接触。
她努力想抬起眼皮，视线却一片模糊，只能感受到透过眼睑的、温暖的光晕，以及他平稳而快速的步伐带来的轻微颠簸。他似乎走得很稳，尽量减小震动。
模糊中好像听到他说“怎么又晕倒”之类的话语。
混沌的意识像沉入深海，唯一清晰的感知来源便是这个抱着她的人。他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取代了眩晕感，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到了医务室。她被小心地放在病床上。校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似乎靠近她，微凉的手指轻轻拨开她被汗水粘在额头的发丝。
就在那一刹那，她努力挣扎着，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金色的发丝垂落额前，镜片后面，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低垂着，看向她。没有了平日里的疏离和嘲讽，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些许审视的专注。夕阳的光线从医务室的窗户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眼底，让那浅色的瞳孔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像蕴藏着光芒的琉璃。
四目相对，只有短短一瞬。
月岛萤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睁眼，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立刻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惯常的、略带不耐烦的神情，对校医说：“老师，人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校医连忙道谢。月岛萤点了点头，甚至没再看星野镜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医务室，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不得不做的任务。
但那一眼，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星野镜的脑海里。
之后，星野镜在医务室休息了半节课，吃了校医给的糖，感觉好多了。秋山小惠一下课就冲来看她，嘘寒问暖，陪她回了教室。
这件事本身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星野镜发现，自那以后，她对月岛萤的关注彻底变了质。
之前只是下意识的、飘忽的注意。现在，却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强烈的凝视。
上课时，她会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回想起那一刻他眼底专注的光。看到他和别人说话时那副爱答不理的嘲讽样子，她会下意识地想，他也会有那样近乎“温柔”的时刻吗？甚至在练琴时，指尖流淌出的旋律都会莫名带上一点紊乱的节奏，仿佛在模拟她当时失序的心跳。
这种变化太明显了。连粗线条的秋山小惠都察觉到了。
“小镜，”午休时，小惠咬着果汁吸管，凑近她，神秘兮兮地小声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星野镜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还说没有！”小惠压低声音，眼睛瞟向窗边月岛萤的空座位（他大概又和山口去吃饭了），“你最近老是看着月岛君发呆哦！被我抓到好几次了！而且眼神……嗯……很奇怪！”
星野镜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有些发烫：“哪、哪里奇怪了？只是刚好看到那边而已。”
“才不是‘刚好’！”小惠笃定地说，然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等等！阿镜！你该不会是……喜欢月岛君吧？！”
“喜欢”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星野镜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周围的同学好奇地看过来。星野镜立刻涨红了脸，压低声音：“小惠！别乱说！”
秋山小惠却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嘿嘿笑了起来，用肩膀撞了撞她：“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月岛君虽然性格有点臭屁，说话也很毒舌，但是长得很高很帅啊！成绩又好，排球也打得超厉害！会有女生喜欢他很正常啦！”
“我不是……”星野镜试图辩解，却发现语言苍白无力。不是因为他的身高长相，也不是因为成绩球技……至少不全是。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老是看他？还那种眼神？”小惠乘胜追击。
“我……”星野镜语塞了。她该怎么描述？描述便利店那次短暂的相遇？描述开学相撞的尴尬？描述他标准的英音、拦网时专注的神情、还有医务室里那惊鸿一瞥？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连她自己都觉得混乱又缺乏说服力。
秋山小惠看着好友窘迫又迷茫的样子，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变得稍微认真了一点：“呐，阿镜。我跟你分析分析哦。”
她掰着手指头数：“首先，你会不由自主地注意他，对吧？在人群里总能一眼找到他？”
星野镜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其次，听到他的声音，或者和他有关的事情，会特别在意？”
“……嗯。”
“然后，和他对视或者不小心靠近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很紧张，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星野镜想起了教室里那次对视，以及被他抱起时的心悸，脸颊更烫了。
“最后，”小惠一拍手，做出结论，“你会反复回想和他有关的事情，对不对？还会猜测他在想什么？”
全中。
星野镜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好友。
秋山小惠得意地笑了，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看吧！这根本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喜欢啊！星野镜同学，你，坠入爱河了！”
喜欢……月岛萤？
这个结论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星野镜，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悸动。
原来这种莫名其妙、不受控制、让她心烦意乱又忍不住沉溺的感觉，叫做喜欢吗？
她喜欢的，是那个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说话刻薄、总是带着嘲讽笑容的月岛萤？
可是，脑海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递过硬币时简短的话、抱起她时尽可能平稳的步伐、还有医务室里那双卸下防备、专注看向她的琥珀色眼睛。
那个月岛萤，也是真实的。
“可是……”星野镜的声音有些干涩，“这太突然了……而且，他看起来根本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想到月岛萤那副对周遭，尤其是对狂热粉丝（比如排球部那些）通常报以冷淡甚至毒舌的态度，她心里刚刚萌生的一点悸动瞬间被忐忑取代。
“哎呀，喜欢是自己的事情嘛！”秋山小惠搂住她的肩膀，给她打气，“至于后续怎么样，谁说得准呢？我们小镜这么漂亮，钢琴弹得那么好，说不定月岛君也会注意到你呢？”
星野镜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好友的话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混乱。
这份刚刚被命名的“喜欢”，像一颗被不小心播下的种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悄然生根发芽，等她发现时，已然枝蔓缠绕，难以剥离。
它让她变得更加留意那个金发少年的身影，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无限放大、反复品味，带来一阵阵酸甜交织的陌生情绪。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不知所措和淡淡的烦恼。
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但一旦视线对上，又会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逃开。听到别人谈论他，她会竖起耳朵，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她甚至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会不会哪天又在他面前出糗。
她的高中生活，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欢”，彻底偏离了预想的轨道，变得复杂而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钢琴声依旧每日响起，但音符之间，似乎悄悄掺杂了一个人的影子。星野镜坐在琴凳上，指尖按下琴键，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喜欢……吗？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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