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要追他！！
秋山小惠那句“教科书级别的喜欢”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星野镜心中的迷雾，却也带来了连绵的细雨，丝丝缕缕地浸润着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她不再试图否认或逃避。是的，她喜欢月岛萤。
这份喜欢，始于便利店那枚硬币的清脆声响，固于开学相撞时他冷淡的回应，发酵于课堂上他独特的英音和排球场上他专注的身姿，最终，在医务室那惊心动魄的对视中，尘埃落定。
意识到这一点后，星野镜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本就是目标明确、执行力强的人，无论是练琴还是学习，一旦确定了方向，就会投入全部心力。那么，喜欢一个人，大概也是如此？
只是，“追求”月岛萤，这件事的难度系数似乎远高于攻克一首高难度的肖邦练习曲。
她的“追求”计划，低调得几乎悄无声息，更像是一场小心翼翼的靠近和观察。
第一步，是制造“自然”的相遇。
她知道月岛萤和山口忠通常会在第二音乐教室附近的楼梯间吃午饭，因为那里安静，人少。于是，她“偶然”地也开始和秋山小惠去天台时“路过”那里。第一次“偶遇”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只能低着头匆匆走过，听到山口忠热情地打招呼“星野同学，秋山同学！”，她也只是飞快地点头回应，完全不敢看月岛萤的表情。
但次数多了，她渐渐能鼓起勇气，在路过时轻声说一句“中午好，月岛君，山口君”。月岛萤通常只是从书本或耳机中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颔首算是回应，倒是山口忠，总是很积极地回应，甚至偶尔会聊上两句。
但有一次打完招呼刚要走时，月岛萤叫住了她“制造这么多次偶遇到底是想做些什么呢，星野同学”说出这话时表情依旧淡然。
星野镜定定的看着他“我喜欢你，所以我要追你！！”
第二步，是投其所好……虽然她并不知道月岛萤的“所好”究竟是什么。
她只知道他好像对恐龙和自然科学很感兴趣，书包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恐龙钥匙扣。某次去书店，鬼使神差地，她站在了自然科学类的书架前，挑了一本印刷精美、关于远古生物演化的图册。结账时心跳如鼓，仿佛做了什么坏事。
第二天，她趁着月岛萤不在座位，飞快地将那本包好的书塞进了他的抽屉。没有署名，没有留言。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月岛萤发现书时，只是挑了挑眉，翻看了一下，然后随手放在了桌角，看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直到放学时，星野镜才看到他将那本书放进了书包里。那一刻，她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偷偷开心了好久。
第三步，是笨拙的关心。
排球部的训练通常很晚结束。星野镜练完琴后，总会“顺便”去自动贩卖机买一盒牛奶或一瓶运动饮料，然后“刚好”在体育馆门口遇到结束训练出来的月岛萤和山口忠。
第一次，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把温热的牛奶塞到明显愣住的月岛萤手里，语无伦次地说：“月岛君！训练辛苦了！这个....补充能量...给你！！！”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就跑，留下月岛萤拿着牛奶，一脸错愕，旁边是山口忠惊讶又了然的笑容。
后来几次，她稍微镇定了一些，但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月岛萤从最初的诧异，到后来似乎习以为常，会面无表情地接过，淡淡地说一句“多谢”，偶尔还会附加一句嘲讽：“星野同学是打算承包排球部的饮料供应吗？”虽然话不好听，但他没有拒绝。
星野镜就把这当成了一种另类的进步。
几个星期下来，她的“追求”行动似乎收效甚微。月岛萤依旧是那个月岛萤，毒舌，冷淡，对除了排球和学习（或许还有恐龙）之外的大部分事情都兴致缺缺。他从未主动找她说过话，对她的那些“小动作”也几乎没有额外的回应。
但星野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比如，在走廊迎面遇上时，他不会再完全无视她，视线会在她身上停留零点几秒。比如，当她鼓足勇气问他一个英语语法问题时，他虽然嘴上说着“这么简单的问题教科书第X页就有答案”，但还是用最简洁的方式给她讲明白了。再比如，有一次她不小心把乐谱掉了一地，他正好路过，虽然脸上写着“麻烦”，却还是弯腰帮她捡起了散落到脚边的几张。
这些变化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难以看清。但对星野镜来说，却足以让她心跳加速，觉得一切努力都有了意义。
月岛萤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这些变化。
他只是觉得，那个叫星野镜的、头发颜色很特别的转学生，她总是悄无声息的，送点小东西，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或者低下头，只露出一个发旋。
有点奇怪，但...好像并不讨厌。
她不像其他那些咋咋呼呼的女生，也不会用那种让他不适的、灼热的眼神盯着他。她的关注是安静的，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点笨拙的真诚。送的饮料是合口味的，那本恐龙图册……也确实选得不错。
他偶尔会注意到她练琴的声音从音乐教室传来，技巧纯熟，情感充沛，和她平时那副安静的样子不太一样。有一次训练结束得晚，他听着那流畅的琴声，竟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但他依旧认为这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顶多算是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他并没有深思这其中的区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和那些微不足道的“打扰”。
星野镜的追求之路，漫长且似乎看不到终点。但她并不气馁。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和细水长流。她能感觉到那坚冰似乎融化了一丝丝，这就足够了。
她依旧每天练琴，认真学习，和小惠笑闹，然后，继续她那笨拙又坚持的“靠近月岛萤”计划。
下午放学后，她又买了一盒草莓牛奶，站在体育馆外熟悉的角落，等待着训练结束的铃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心跳声混合着馆内传来的击球声和呐喊声，谱成了一首独属于她的、悸动又期待的练习曲。
她知道他很快就会出来，而她，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次的“偶遇”和那句练习了无数次的、“训练辛苦了”。
……
体育馆的铃声准时响起，门被推开，喧嚣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星野镜攥紧了手里那盒变得温热的草莓牛奶，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落在人群后方的高挑身影。
月岛萤正一边用毛巾擦着颈间的汗，一边听着山口忠激动地比划着什么，脸上是惯常的、略带敷衍的平静。
就是现在。星野镜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只不安分的小鹿，迈步上前。
“月岛君！”
声音出口，竟比想象中平稳。
月岛萤和山口忠同时停下脚步看过来。山口忠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月岛萤的目光则落在她手中的牛奶盒上，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训练辛苦了。”她递上牛奶，笑容不再与刚开始一样那么僵硬。
月岛萤看着她，短暂的沉默几乎让她窒息。就在她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时，他伸手接了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多谢。”依旧是平淡无波的两个字。
“不客气！”任务完成，她本该像往常一样逃离，但今天，一股莫名的勇气攫住了她。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那句排练了无数次的话冲口而出：“月岛君！”
月岛萤再次停下，回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还有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疑惑。
“那个……周末……县立图书馆……有个很小的古生物化石展……”她越说越快，脸颊滚烫，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飘忽地落在他运动服的第二颗扣子上，“我刚好有两张票……你……有兴趣吗？”
空气瞬间凝滞，跟在后面出来的日向他们顿时都定在原地，一群吃瓜人就愣愣的看着她，她甚至听到了山口忠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月岛萤显然没料到是这个走向，愣了一下。他看着她几乎要埋进地里的脑袋和通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沉默了几秒。
就在星野镜被这沉默压垮，准备鞠躬道歉然后立刻消失时，他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了：
“星野同学。”
“是！”她猛地抬头，像等待判决。
“你这种邀请方式，”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眼神，“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
“对、对不起！打扰了！”所有的勇气瞬间蒸发，她仓皇鞠躬，转身就想逃。
“——不过，”他的声音再次定住了她的脚步，“如果展品信息准确，我倒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星野镜愣愣地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岛萤避开她骤然亮起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时间。地点。”
“周日下午两点！县立图书馆一楼！”声音因惊喜而微微发颤。
“知道了。”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不再多言，对还在震惊中的山口忠说了句“走了”，便率先离开。
山口忠回过神，赶紧跟上，临走不忘对她投来一个激动又鼓励的眼神。
星野镜捂着发烫的脸颊，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他……答应了？
周日，县立图书馆门口。
星野镜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手指紧张地绞着背包带子。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高瘦身影准时出现在路口时，感觉呼吸都停了一瞬。
“月岛君。”
“嗯。等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
进展厅的过程沉默而略显尴尬。然而，当那些沉睡千万年的古老生命遗迹映入眼帘时，星野镜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
展览规模不大，但展出的化石标本和图文资料却相当扎实。一进入展厅，月岛萤的注意力显然就被吸引了。他看得非常仔细，偶尔会在某个展柜前停留很久，阅读旁边的说明文字。
星野镜安静地跟在他身边，最初还保持着矜持和紧张。但看着那些奇妙的远古生命遗迹，她的本性开始不自觉地流露。一旦放松下来，她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不过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月岛君你看这个！这个菊石的纹路好像钢琴谱号哦！”她指着玻璃柜，眼睛亮晶晶的。
“……”月岛萤瞥了一眼，没说话。
“哇！这块恐龙腿骨好大！它生前一定很高大吧？不过肯定还是没有月岛君你高啦！”她比划着，试图活跃气氛。
月岛萤：“……星野同学，你的比较对象很奇怪。”
“诶诶？这个说明牌上说这个生物生活在白垩纪晚期！那不就是《侏罗纪公园》里那种时候吗？虽然电影名字叫侏罗纪但其实很多恐龙是白垩纪的呢……”她开始絮絮叨叨自己仅有的相关知识。
月岛萤终于忍不住，推了推眼镜：“星野同学，你的科普热情值得肯定，但准确度有待商榷。而且，”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可以稍微…安静一点看吗？”
“啊！对不起！”星野镜瞬间捂住嘴，脸颊绯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兴奋话太多了。她立刻噤声，又变回了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
月岛萤看着她又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了静音键，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他移开视线，继续看展，但周围的空气似乎过于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他停在一个展柜前，忽然开口，声音不大：“这个剑龙类背板的排列方式，和主流观点有些不同。”
“真的吗？”星野镜立刻凑过去，忘了刚才的尴尬，好奇地问，“哪里不同？”
月岛萤似乎没想到她会接话，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求知欲（虽然可能只是假装感兴趣），便难得地简单解释了几句。
这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星野镜虽然努力克制，但一旦月岛萤开口，她就会忍不住接话，然后又开始小声地叽叽喳喳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大多是外行的惊叹和联想，偶尔还会跑题到音乐或者别的奇怪地方。
月岛萤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在她说的太离谱时毒舌地纠正一句“星野同学，你的想象力比知识储备丰富多了”，或者在她偶尔说对一点时，淡淡地“嗯”一声。他没有再明确让她安静，但眉头偶尔会微微蹙起，似乎觉得有点吵，却又奇异地忍耐了下来。
看展的过程就在星野镜时而克制、时而忍不住化身小话唠，月岛萤偶尔毒舌点评或简短回应的微妙氛围中结束了。
走出图书馆，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那个……月岛君，”星野镜心情很好，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吵到他了，“谢谢你今天能来。虽然我好像话太多了……但这个展览真的很有趣！”
月岛萤看了看她因为兴奋而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移开目光：“展品本身确实不错。”潜台词似乎是“如果你能再安静点欣赏就更好了”。
星野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阵微风吹过，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她正想着该如何自然地告别，却听到月岛萤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你家住哪个方向？”
“诶？”星野镜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在……在青叶町那边。”
“哦，”月岛萤收回目光，似乎很随意地说，“正好顺一段路。走吧。”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星野镜呆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之后可以一起回家？巨大的惊喜再次砸中了她。她赶紧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回家的路上，星野镜努力想找点话题，但又怕自己话太多被嫌弃，只好时不时偷瞄一眼身边沉默的少年。月岛萤戴着耳机，但音量似乎开得不大。
快到地铁站时，他忽然摘下一边耳机，没什么表情地说：“明天训练照常。”
“诶？啊！好的！”星野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明天还会训练，意味着……她可以去送饮料，以及，或许可以再次“顺路”一起回家？
“我知道了！”她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夕阳的余晖落进她眼底，像是盛满了细碎的光芒。
月岛萤看着她过于明亮的笑容，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略显仓促地重新戴好耳机，含糊地“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将她送到需要分道扬镳的地铁出口，月岛萤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便转身离开了。
星野镜站在原地看着他高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像是被温热的草莓牛奶填满，甜滋滋，暖洋洋。
虽然被嫌吵了，但约会成功了，还获得了“以后可以一起回家”的许可！她的追求大计，终于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她哼着轻快的钢琴曲调，脚步轻盈地走向回家的路。
而对月岛萤来说，耳边虽然回荡着音乐，但脑海里却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和最后那个过于灿烂的笑脸。
……有点吵。
但，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他微微蹙眉，将这个莫名的念头甩开，将耳机里的音乐声又调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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