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舍
夕阳的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喧闹的街口，又很快被月岛萤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动作切断。星野镜站在原地，望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利落地融入下班放学的人潮，直到那头耀眼的金发和醒目的身高也彻底消失不见，她才缓缓地、极其满足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极其精彩绝伦的演奏，心脏仍在胸腔里热烈地、余韵未绝地鼓动着。
他答应了邀约，一起看了展览（尽管她紧张得话多得要命），甚至……主动提出同路回家！
这进展，远远超出了星野镜最初的预期。她几乎是飘着回到家的，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正在与她通话的姐姐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好奇地问：“小镜，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练琴的时候旋律都格外轻快呢。”
星野镜只是抿着嘴笑，摇摇头，心里却像藏了一个蜜糖罐，不小心打翻了，甜味丝丝缕缕地渗满了每一个角落。“嗯，是遇到了很好的事情。”她轻声回答，脑海里浮现的是月岛萤在化石展柜前微微俯身时专注的侧脸，以及他说“正好顺一段路”时那看似随意却让她心跳骤停的语气。
第二天一早，星野镜怀着前所未有的期待踏入学校。每一步都轻快得像要跳起来。走廊上，她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再是以前那种胆怯的、偷偷摸摸的窥探，而是带着一丝隐秘的、雀跃的期盼。
然而，现实很快给她泼了一小盆冷水。
月岛萤依旧是那个月岛萤。甚至可能比平时更加冷淡。
课间休息时，她鼓足勇气，拿着英语习题集走过去，想借问题之名说句话。他倒是给她讲解了，语速快而清晰，切中要害，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讲解完毕便立刻戴上耳机，重新沉浸在他的世界里，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昨天那个一起看展览、一起回家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午休时，她和秋山小惠再次“路过”第二音乐教室附近的楼梯口。山口忠依旧热情地打招呼，月岛萤也只是从书本里抬了下眼，颔首的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随后又低下头去，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星野镜高涨的情绪稍稍回落了一些，像被细针轻轻戳了一下的小气球。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这才是月岛萤啊，难道还指望他一夜之间变得热情似火吗？他昨天能答应邀约，能一起回家，已经是破天荒的进步了！那些细微的、近乎施舍般的互动，才是常态。她不能因为得到了一点甜头就贪得无厌。
“要坚持，星野镜。”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情。他能允许你靠近，就已经是回应了。”
下午排球部的训练，她依旧雷打不动地去了。手里攥着温热的草莓牛奶，站在老地方。心跳依旧会加速，但不再全是紧张，多了几分笃定的期待。
训练结束的铃声响起，队员们鱼贯而出。日向依旧咋咋呼呼，影山一脸阴沉，山口忠笑着和队友道别。月岛萤走在最后，用毛巾擦着汗，神情疲惫却依旧冷淡。
星野镜迎上去，笑容比昨天又自然了几分：“月岛君，训练辛苦了。”递上牛奶的动作也不再同手同脚。
月岛萤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牛奶盒上，停顿了大约一秒，才伸手接过。指尖依旧冰凉，短暂地触碰到她的。
“多谢。”依旧是那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然后，就在星野镜思考着今天要不要再试着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先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今天不顺路。我和山口有事。”
“……啊，好的！”星野镜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噗”地一下熄灭了，但很快又被自己强行重新点燃。没关系，他本来就没有义务每次都和她一起回家！他能解释一句，已经很好很好了！“那……明天见，月岛君。”
月岛萤没再回应，只是微微颔首，便越过她，走向等在一旁的山口忠。山口忠对她抱歉地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星野镜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没关系的，她重复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几乎都是类似的模式。
月岛萤在学校里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升温的迹象，甚至比邀约之前更加疏离。接送饮料变成了一个固定的、沉默的流程，他接过，道谢，然后离开。“顺路”回家的机会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总是有各种理由——值日、部活总结会、和山口忠有事、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
星野镜开始感到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那场约会，那次同行，难道只是她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或者，对于月岛萤来说，那真的只是一次“刚好顺路”和“对展览内容感兴趣”而已，看完即忘，没有任何后续的意义？
她的“追求”计划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可能比原点还要糟糕。因为她曾经窥见过一丝微光的可能性，此刻的沉寂便显得格外令人难受。
秋山小惠看出了她的低落，搂着她的肩膀安慰：“月岛君那种性格，本来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嘛！他能答应一次约会已经是奇迹了！慢慢来，小镜，你可是能坚持练琴十几年的人，还怕这点小挫折？”
星野镜点点头，努力把心里的失落压下去。小惠说得对，她不能急。喜欢月岛萤，本就是一场持久战。她只是……需要重新调整心态，回到最初那种“不求回报，默默靠近”的状态。
又过了两天，排球部有一场练习赛，对手是隔壁市的强校。训练时间延长了很久。星野镜练完琴，照旧买了饮料去体育馆外等候。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体育馆内的灯光格外明亮，呐喊声和击球声也远比平日更加激烈。星野镜站在老地方，能隐约听到里面教练的喊声和队员们奔跑喘息的声音。
练习赛似乎进行得异常激烈。终于，在星野镜快要站不住的时候，馆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门被推开，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个个汗流浃背，脸上带着疲惫和不甘——看来是输了。
日向和影山还在互相埋怨，语气冲得很。山口忠也低着头，情绪不高的样子。
星野镜的心揪了一下，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月岛萤。他走在最后，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毛巾搭在脖子上，金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黏在额角。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凝着一层寒霜，比平时更加生人勿近。
星野镜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平时的月岛萤是冷淡的、嘲讽的，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疏离感，但此刻的他，却像是一座压抑着怒气和挫败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她攥紧了手里的饮料，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此刻去打扰他，似乎非常不明智。
但就在她迟疑的瞬间，月岛萤已经看到了她。他的目光扫过她和她手中的饮料，眼神冷冽，没有丝毫停留，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空气，然后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连那句惯常的、毫无温度的“多谢”都没有。
彻底的无视。
星野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温热的牛奶盒变得有些烫手。她看着他决绝冷漠的背影，一股冰冷的尴尬和委屈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脸颊发烫，眼眶发酸。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其他队员投来的、带着些许同情和尴尬的目光。
“月……”山口忠似乎想打个圆场，但看看月岛萤的背影，又看看僵在原地的星野镜，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匆匆追着月岛萤去了。
日向和影山也停止了争吵，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星野同学……”日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没、没关系！”星野镜猛地低下头，飞快地把饮料塞给离她最近的、同样有些愣神的缘下力手里，“大家……训练辛苦了！这个……请分给大家吧！”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跑进浓重的夜色里，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夜风刮过耳边，却吹不散她脸上滚烫的热度和心底那股酸涩的凉意。
她一直跑，直到再也听不到体育馆那边的声音，才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停下来，大口地喘息。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渗进干燥的泥土里。
原来……被喜欢的人彻底无视，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比被他毒舌嘲讽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嘲讽至少还意味着他注意到了你的存在，而无视，则彻底否定了你的所有努力和心情。
她所有的坚持、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所有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展而产生的狂喜，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或许，从来就没有丝毫在意过吧。那些饮料，那本书，那次约会，对他而言，大概只是困扰？只是因为教养而勉强忍受的麻烦？而今天，他心情极差，于是连那点勉强的礼貌都懒得维持了。
星野镜蹲在树下，把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很久。委屈、难堪、失落……种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开始怀疑自己，这场所谓的“追求”，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流干了。她抬起头，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心里一片空茫的疲惫。
她慢慢地走回家，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神情沮丧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脸颊。
“星野镜，振作一点。”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的。至少，你努力过了。”
只是，或许该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星野镜请假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去学校。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也需要避开那个让她感到无比难堪的环境。
她待在家里，弹了一整天的琴。琴声时而激烈，时而低沉，将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倾注在了黑白琴键之上。
而学校里的月岛萤，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同。
不，或许他察觉到了。
那天练习赛失利，他的表现尤其糟糕，几个关键性的拦网失误让他陷入了极度的自我厌恶和烦躁之中。所以当他看到体育馆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递过来的饮料时，那股无名火一下子烧得更旺——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还要来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他？
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伤人的方式——无视。
并且，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分析比赛录像，加练，沉默寡言。他并没有特意去注意那个总是悄悄出现又迅速消失的身影是否还在。
直到第三天午休，山口忠犹豫了许久，才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阿月……你这几天，是不是和星野同学吵架了？”
月岛萤从书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什么？”
“就是……那天练习赛之后，你好像……没接她的饮料？”山口忠说得尽量委婉，“然后……她好像两天没来学校了。小惠说她请假了，是不是……生病了？”
月岛萤翻书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星野镜……没来学校？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确实有两天没“偶遇”那个总是试图降低存在感、却又总会悄悄出现的家伙了。体育馆外，也没有那个捧着饮料、眼神闪烁的身影。
所以……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冰冷无视的态度，以及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当时他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恼火，完全没顾及她的感受。
他沉默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的波动。那感觉很快消失，快得让他抓不住。
“关我什么事。”他最终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重新低下头去看书，语气里带着一贯的不耐烦，“她来不来学校，是她的自由。”
山口忠看着好友这副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阿月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懂。
又过了一天，星野镜还是没来学校了。
……
一周后她终于来学校了，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安静，礼貌，只是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疲惫。
午休时，她没有再拉着秋山小惠去“路过”楼梯间。而是和小惠去了天台。
放学后，她练完琴，犹豫了很久，还是习惯性地走向了自动贩卖机。看着那排熟悉的饮料，她伸出手指，却在草莓牛奶的按钮上空停顿了许久。
最终，她按下了旁边的一罐黑咖啡，给自己。然后....又按下了草莓牛奶的按钮
拿着那罐冰凉的咖啡，她站在体育馆外熟悉的角落，听着里面熟悉的击球声和呐喊声，心里一片平静，却也有些空落落的。
训练结束的铃声响起。她看着队员们走出来，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出现。
她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月岛萤和山口忠一起走出来。他似乎下意识地朝她平时站的那个角落瞥了一眼。视线捕捉到她的身影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零点几秒。
他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罐咖啡。另一只手拿着熟悉的牛奶盒。
她也看到了他，迈步走到他跟前牛奶递到他面前。
“月岛君，训练辛苦啦。”星野镜语气轻快，好像之前月岛对他的无视让她尬在原地的事没有发生。
月岛萤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表情语气依旧冷淡“谢谢。”
嘴巴嗫嚅着移开视线，似乎不太习惯说接下来的话，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那天练习赛，我心情很差。仅此而已。”
他这是在……解释？
星野镜愣住了，大脑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月岛萤，在向她解释他那天冷漠无视的原因？
真的是...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别扭？！
但是....也无所谓了。
星野镜看着他脑子里不自主的想起昨晚上跟母亲的内通电话“小镜，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妈妈。”自从内天吵架后两人就没在说过话了，这次母亲给自己打电话过来还有点惊讶。
星野镜看向手机屏幕，屏幕上的母亲眼眶暗沉，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甚至....还有些病态？
心里一惊「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会脸色这么差？」
“妈，打电话有什么事嘛。”
“嗯，我听说你上的内个学校叫乌野？”
“对。”
“这所学校我查了，可不算是升学率高的学校。”
“你怎么选择这所学校。”
星野镜愣了一下，没想到母亲是想问这个“嗯...这个学校离我租的房子还算近，虽然没多好但是也算中等，环境也都还不错。”
“噢噢。”星野母亲沉默了一下。“小镜我给你办转学你回京都吧。”
？！
“为什么！”
“我在这边很好，也交到了新的朋友！为什么要转回京都？”
屏幕内边又是一阵沉默，星野母亲叹了口气“安藤需要继承人。”
“你在乌野根本接收不到更好的教育，以你的天赋接收到更好的知识传输，能更快的继承....”
“我没说我想要继承安藤！”星野母亲还未说完话就直接被星野镜打断了。
“我喜欢钢琴，在钢琴方面更是人人称赞的天才，以后也一定会成为我想要的钢琴家。”
“我在这方面有着更强的天赋，为什么我要放着我热爱的不做反而要去做我不想做的！”
“我得了胃癌...”星野母亲一句话让星野镜的话戛然而止。
星野镜看着屏幕上面色苍白的母亲，愣了愣声音带着自己未察觉的颤抖“什么..?”
“小镜，妈妈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也很希望你能做自己热爱的事，你的钢琴是我手把手教学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多喜欢。”
“可是你阿姐只在医学上有天赋，商业头脑一点没有，偌大的产业总要有点继承.....”
“妈妈知道这样是在逼你，可妈妈没办法了，妈妈向你道歉，安藤是你外公的心血，妈妈不想看她就这样消失。”
“你能理解妈妈吗，小镜。”
星野镜看着母亲沉默许久“好。”
听见星野镜同意了的母亲“好！我给你订后天的票，让人去接你，你明天把学校的东西收拾一下。”
“嗯...”
……
思绪回笼，星野镜看着月岛萤，听到他的解释稍微惊讶了一下“好.....”
月岛萤听到他的回答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嗯.....”随后脚上山口就要离开。
星野镜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下融合。
“月岛君！”
听到她的叫喊，月岛顿了一下转头“还有事？”
星野镜看着他嘴巴嗫嚅着“再见.....”
月岛从远处看着她的眼睛，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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