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寻踪

腊月初九寅时三刻，莫禾独自跪在藏书楼的废墟中。前夜的火灾将西侧三间书房烧得只剩骨架，焦黑的梁木斜插在雪地里，像一把把刺向黎明的利剑。

她摘下绣着青竹的绢帕裹住右手，轻轻拨开面前堆积的灰烬。焦糊味混着冰雪的寒气钻入鼻腔，引得她喉头发紧。指尖突然触到某种粗粝的质感——是那套《地方志》的鎏金书脊，此刻已被烧得扭曲变形。

"小姐，老爷唤您..."白露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又戛然而止。

莫禾没有抬头。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地方志》下方露出的一角靛蓝封皮。借着破晓时分青灰色的天光，她辨认出那是父亲珍藏的《本草集》，奇怪的是这本应该存放在东厢的药典，为何会出现在藏书楼？

"别过来。"她低声喝止要靠近的白露，指尖已经勾住《本草集》的边缘。书册比她想象中沉重，抽出来时才发觉只有封皮完好，内页大半都已炭化。正当失望之际，突然有张对折的纸页从残破的夹层中滑落。

远处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莫禾迅速将纸页塞入袖中，转身时顺势用裙摆扫平了翻动的痕迹。

"禾儿，这里危险。"

莫怀远提着盏白纱灯笼立在三步之外。火光透过纱罩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衬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他向前迈步时，灯笼突然剧烈摇晃，照亮了莫禾袖口露出的一线焦黄。

父女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莫禾看见父亲瞳孔骤缩，那双向来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锐利。夜风卷着雪粒穿过废墟，灯笼里的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

"父亲昨夜没睡好？"莫禾故意抬手整理鬓发，让那张残纸在袖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莫怀远喉结滚动，刚要开口，后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灯笼从他手中坠落，火苗舔舐着积雪迅速熄灭。黑暗中，莫禾清晰听见父亲喉间溢出的颤抖："他们来了..."

某种本能让莫禾猛地扑向父亲。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支弩箭擦着她的发髻钉入身后焦木。箭尾的白羽在风中轻颤，箭簇上幽蓝的寒光显示淬了剧毒。

"去祠堂。"莫怀远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莫禾被推着踉跄跑出几步，突然回头。晨雾中，父亲挺直的背影正走向那支毒箭，右手从袖中抽出一柄她从未见过的软剑。剑身映着雪光，竟泛着与澹台彻那块血玉相似的暗红色泽。

祠堂的铜门在身后合拢时，莫禾终于展开那张残纸。焦黄的纸面上是用特殊墨汁绘制的半张地形图，边角题着"寒山"二字。她颤抖着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图纸背面——这是母亲在她幼时教过的显影之法。

血珠渗入纸纤维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墨迹如蛛网般浮现。最醒目的是法云寺地宫的完整暗道图，而在西北角一处密室标记旁，赫然写着三日后"严府夜宴"的字样。

莫禾突然捂住嘴。图纸上的笔迹她太熟悉了——这是母亲的字迹，与十七年前留在她襁褓中的字条如出一辙。

祠堂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莫禾将图纸贴身藏好，从供桌下摸出把祭祀用的青铜匕首。就在这时，她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这是母亲最爱的香方，整个京城会用这种熏香的不过三人。

香气来自供桌上的祖龛。莫禾推开雕花木门，在祖宗牌位后发现个精巧的乌木食盒。掀开盖子，松子糕的甜香扑面而来。她掰开糕点，在馅料里找到枚银杏叶状的银匙。叶柄处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凑近看竟是"亥时三刻"四个小字。

远处传来打更人沙哑的报时声。莫禾攥紧银匙望向窗外——东方既白，新雪覆盖了所有血迹。父亲正站在院中擦拭软剑，而在他脚边，躺着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