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纤维

祁同伟推开法医办公室的门时，颜如玉正俯身在显微镜前。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她本就苍白的皮肤显得几乎透明。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颜医生，我——"

"戴上手套。"她打断他，指了指门边的盒子，"别碰任何东西。"

祁同伟撇撇嘴，顺从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法医办公室总是让他不舒服——太干净了，空气中飘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气息。

"尸检有发现？"

颜如玉终于直起身，从旁边拿起一份报告递给他。"死者生前被注射了一种混合药物，主要成分是肾上腺素和镇痛剂。这让他能在清醒状态下感受全部痛苦。"

祁同伟翻阅报告的手指顿了一下。"专业配方？"

"非常专业。"颜如玉走向解剖台，掀开白布露出周正国的尸体，"凶手知道如何延长痛苦而不致命。看这里——"她指向尸体胸口的伤痕，"这些切割伤深浅一致，间距精确，是在严格控制下进行的。"

祁同伟俯身观察，闻到尸体散发出的防腐剂和肉体腐败混合的气味，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着不适，注意到那些伤痕确实排列得异常整齐，像某种仪式。

"还有这个。"颜如玉从托盘上拿起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缕几乎不可见的纤维，"从伤口内部提取的，是一种特殊医用织物，常用于高端医疗器械。"

祁同伟眼睛一亮。"能追踪来源吗？"

"已经在做了。"颜如玉放下袋子，"这种纤维经过特殊处理，生产厂家不多。给我24小时。"

祁同伟点点头，突然注意到颜如玉左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平时被手表遮住，现在因为没戴表而显露出来。她察觉他的目光，迅速将手插进白大褂口袋。

"还有其他发现吗？"他若无其事地问。

"死者胃内容物显示最后一餐是高级日料，根据消化程度判断，是在死亡前三小时摄入的。我已经把样本送去检测具体成分。"

祁同伟掏出笔记本记下这条信息。"我会查他死前见过的所有人。"他犹豫了一下，"颜医生，关于捆绑痕迹的不同..."

"我正要说到这个。"颜如玉走到电脑前调出几张照片，"前三位受害者的捆绑方式都是普通水手结，但周正国手腕上的结是外科手术中常用的滑结。凶手要么是医学背景，要么..."她停顿了一下，"他在学习进步。"

祁同伟皱眉。"连环杀手很少改变作案手法。"

"除非改变对他有特殊意义。"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祁同伟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男人约莫三十五岁，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

"林涛，犯罪心理学专家，刚调来协助你们专案组。"男人走进来，向祁同伟伸出手，"久仰祁队长大名。"

祁同伟握了握他的手，注意到林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颜如玉身上。

"颜医生，"林涛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颜如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林博士。"

"你们认识？"祁同伟挑眉。

"我们在FBI行为分析科的培训是同一期。"林涛解释道，眼睛仍盯着颜如玉，"颜医生当时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

祁同伟敏锐地察觉到颜如玉的身体微微绷紧，她转身整理器械的动作比平时急促了些。

"林博士来得正好，"祁同伟打断这微妙的气氛，"关于凶手改变作案手法的意义，你有什么见解？"

林涛终于将注意力转向祁同伟。"连环杀手通常会固守某种仪式行为，但当他们感到原有方式不足以'传达信息'时，会进行升级。"他走向解剖台，毫不避讳地观察尸体，"这个凶手自称'审判者'，他的杀戮是一种表演，一种...审判。周正国对他而言可能意义特殊，所以需要更'专业'的手法。"

祁同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正国是知名慈善家，公众形象完美。"

"完美得可疑。"林涛微笑，"我建议深挖他的背景，特别是那些被慈善光环掩盖的阴影。"

"已经在做了。"祁同伟合上笔记本，"十点案情分析会，希望两位都能参加。"

离开法医办公室，祁同伟摸出手机拨通副队长陈明的电话。

"老陈，查一下周正国死前几天的行踪，重点是他最后一餐。还有，把所有受害者的资料再过一遍，找共同点——不只是表面的。"

挂断电话，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法医办公室门。林涛还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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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分析会上，投影仪播放着四位受害者的照片。

"张立诚，房地产大亨；王慧芳，教育基金会主席；刘志远，前检察官；周正国，慈善家。"陈明指着屏幕，"表面看毫无关联，但深入调查后发现一个重要交集——"

幻灯片切换到一张老旧建筑的照片，门口挂着"明光书院"的牌子。

"二十年前，这四位都是明光书院董事会的核心成员。明光书院名义上是问题青少年矫正机构，实际更像一所高收费的特殊学校，专门接收有钱人家的问题孩子。"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祁同伟看向坐在角落的颜如玉，她正专注地翻看资料，对陈明的发现毫无反应。林涛则坐在她旁边，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

"书院在运营五年后突然关闭，"陈明继续道，"官方说法是资金问题，但有传言称与几名学生自杀有关。"

"自杀？"祁同伟坐直身体，"有具体信息吗？"

陈明摇头。"记录很少，当时媒体也没怎么报道。可能需要走访当年的相关人员。"

祁同伟转向林涛。"林博士，从行为分析角度看，这符合复仇连环杀手的模式吗？"

林涛推了推眼镜。"非常典型。复仇型杀手通常会选择与自身创伤有关联的特定群体作为目标。作案手法中的仪式行为——比如留下的'罪人'木牌——象征着对受害者的道德审判。"他顿了顿，"值得注意的是，复仇型杀手往往会在杀戮过程中重演自己的创伤经历。"

颜如玉突然开口。"第四位受害者的尸检显示，他遭受的折磨方式与前三位有明显不同。"她调出周正国的尸检照片，"特别是胸口的切割伤，排列成特定图案。"

祁同伟眯起眼睛。"什么图案？"

"希腊字母'Ψ'，"颜如玉平静地说，"心理学符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林涛。他微微皱眉。"这确实...不寻常。可能是凶手对心理学有研究，或者..."他看向颜如玉，"试图传递某种信息。"

会议结束后，祁同伟拦住准备离开的颜如玉。"颜医生，关于那个纤维分析..."

"我已经联系了三位专家比对，"她打断他，"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我是想问..."祁同伟压低声音，"你和林涛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颜如玉的眼神骤然变冷。"这与案件无关，祁队长。"

"如果是私人恩怨，可能会影响专案组工作。"

"放心，"她冷笑，"我能把专业和个人分开。希望你也能。"

祁同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简直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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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法医实验室的灯依然亮着。颜如玉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再次比对显微镜下的纤维样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几家医疗器械厂的资料，其中一家被她标红——"康泰医疗，2003年停产"。

她拿起手机想给祁同伟发消息，又放下了。太晚了，而且...她不喜欢在工作之外与人联系。

正当她准备关机时，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突然跳出：

「你知道真相，停止调查」

颜如玉的手指僵住了。她盯着那条信息，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刺耳，实验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她迅速截图保存，然后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响了三声后，对方接起来，声音里带着睡意。

"颜医生？"

"我收到了威胁短信。"她直接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发信人可能知道我与案件的关系。"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穿衣声。"内容？"

"'你知道真相，停止调查'。来自未知号码。"

"别删，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祁同伟匆匆赶到实验室，头发乱蓬蓬的，外套里面是皱巴巴的T恤。颜如玉已经将短信信息和追踪结果打印出来。

"号码是预付费卡，无法追踪持有人。"她指着数据，"但发送时间是23:17，那时实验室只有我一个人。"

祁同伟皱眉。"有人监视你？"他环顾四周，"实验室有监控吗？"

"有，但死角很多。"颜如玉犹豫了一下，"祁队长，关于那个纤维...我查到生产厂家了。"

她调出电脑上的资料。"康泰医疗，一家小型医疗器械厂，专攻高端产品，2003年因经营不善停产。这种特殊纤维是他们最后一批产品的包装材料。"

"2003年..."祁同伟思索着，"正是明光书院关闭的时间。"

颜如玉点点头。"还有更奇怪的。康泰的注册地址与明光书院在同一栋建筑。"

两人对视一眼，祁同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太巧合了。"

"法医学不相信巧合。"颜如玉关掉电脑，"明天我会去查康泰的档案资料。"

祁同伟想说什么，却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颜如玉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林涛？这么晚什么事？"

祁同伟挑眉，故意装作检查证物，实则竖起耳朵。

"不，我还在实验室...是的，和祁队长一起...明天再说吧。"她挂断电话，表情复杂。

"关心同事？"祁同伟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颜如玉将手机放回口袋。"他说看到实验室灯还亮着，担心我太拼命。"她冷笑一声，"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祁同伟想起林涛看她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FBI培训时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颜如玉关上灯，示意该离开了，"只是他发现我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而已。"

走出大楼，夜风带着凉意。祁同伟突然问道："你相信'审判者'是在为那些自杀的孩子复仇吗？"

颜如玉停下脚步，月光下她的侧脸像冰雕般冷硬。"我相信证据，祁队长。目前证据表明凶手与明光书院有深刻联系。"她顿了顿，"但复仇...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

祁同伟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第一次感到这个冷漠的女法医身上，似乎背负着比案件更沉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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