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六月午后烤得滋滋发响，江城一中的公告栏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林野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被人群推搡着往前挪了半寸，目光越过攒动的脑袋，落在红底黑字的分班名单上。

“实验班……没我。”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带，喉结滚了滚。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嗤笑，是隔壁班的赵磊，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限量款球鞋logo的T恤：“哟，林野，还在找呢？就你那分数，能进普通班都烧高香了。”

周围有人跟着哄笑。林野攥紧了包带，没回头。他中考发挥失常，离实验班线差了三分，成了整个年级都知道的“掉档生”。

“不过也正常，”赵磊得寸进尺地凑过来，声音压得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听说你爸……还在医院？家里都那样了，哪有心思读书。”

林野猛地转身，眼神像淬了冰：“闭嘴。”

“怎么？戳你痛处了？”赵磊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伸手就想去推林野的肩膀，“我跟你说，别给脸不——”

手腕被攥住的瞬间，赵磊才发现这看起来清瘦的男生手劲大得吓人。林野的指节泛白，眼神里的戾气让赵磊莫名一怵。

“松开！”赵磊挣扎着，却被林野反手一拧，疼得龇牙咧嘴。

“再废话一句，”林野的声音很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我卸了你这条胳膊。”

周围的喧闹声突然停了。谁也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林野，发起火来这么吓人。赵磊脸涨得通红，最后还是被同伴拉走，临走前撂下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林野松开手，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掌心，转身往普通班的教学楼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帆布包里，除了课本，还有一叠皱巴巴的缴费单。

普通班的教室永远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林野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刚放下包，前桌的女生突然转过来，扎着高马尾，眼睛亮得像星子：“你好呀，我叫苏晓，也是这个班的。”

林野愣了一下，点点头：“林野。”

“我知道你，”苏晓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中考数学满分那个！就是英语有点可惜，差三分进实验班呢。”

林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个，含糊地“嗯”了一声。

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念着枯燥的语法，林野却盯着窗外发呆。他想起昨晚在医院走廊，护士递来的催款单，上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父亲的腿需要二次手术，母亲打两份工，家里早就空了。

“林野，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突然被点名，林野猛地回神，看到黑板上的英语完形填空，皱了皱眉。周围传来几声窃笑，赵磊就坐在斜前方，正转过头冲他做鬼脸。

林野站起身，扫了眼题目，用带着点口音的英语流畅地报出答案，连带着把四个选项的语法错误都指了出来。

英语老师愣住了，推了推眼镜：“……完全正确。坐下吧。”

教室里鸦雀无声。苏晓转过来，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林野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日子像按了快进键。林野每天踩着早读铃进教室，放学铃一响就往医院跑，周末去工地打零工，手掌磨出的茧子一层叠一层。他在班里依旧沉默，却没人再敢轻易招惹——上次赵磊带人想堵他，被他三两下撂倒在地，那是大家第一次知道，这个总穿着旧校服的男生，竟然会散打。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整个年级都炸了。普通班的林野，总分甩了实验班第一整整二十分，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接近满分。

班主任在班会上激动得语无伦次：“林野同学！你这是创造了咱们学校的奇迹啊！”

苏晓抱着试卷，眼睛亮晶晶地跑过来：“林野，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林野看着她手里的试卷，突然想起前几天她趴在桌上哭，说物理大题总是做不出来。他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这里有我整理的解题思路，你看看。”

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每道题旁边都画着清晰的辅助线。苏晓翻开看了两页，抬头时眼睛更亮了：“林野，你简直是宝藏男孩！”

林野的耳尖有点发烫，别过头去看窗外。操场上，赵磊和几个男生正往这边看，眼神复杂。

期中考试前，学校宣布要组建竞赛集训队，选拔名额向全年级开放。赵磊的父亲是校董，早就内定了一个名额，没想到老师突然说：“林野必须去，他的物理天赋，不能浪费。”

赵磊在走廊拦住林野，脸上带着假笑：“集训队名额紧张，要不你让让？我爸说了，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林野挑眉。

“五万。”赵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够你爸住半个月院了吧？”

林野的眼神冷了下来：“滚。”

“你别给脸不要脸！”赵磊的假笑裂开，“你以为进了集训队又能怎样？一个穷小子，还想上天不成？”

“至少比你这种靠爹的废物强。”林野绕过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上次你说等着，现在可以继续了。”

赵磊气得脸都绿了，却没敢再动。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林野。

集训队的日子比想象中更累。每天额外加三节课，周末还要模拟考。林野白天刷题，晚上去医院给父亲按摩腿，回来继续啃竞赛书，常常熬到后半夜。苏晓也进了集训队，总趁休息时塞给他面包和牛奶，说：“你得好好吃饭，不然脑子该转不动了。”

全国物理竞赛那天，林野走进考场时，看到赵磊站在角落里，眼神阴沉沉的。他没在意，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考试进行到一半，监考老师突然走过来，拿起林野的试卷：“有人举报你带了作弊纸条。”

林野皱起眉：“我没有。”

“搜身。”老师的语气不容置疑。

周围的考生都看了过来。林野配合地站起来，口袋里除了一支笔，什么都没有。老师不甘心，又翻了翻他的草稿纸，还是一无所获。

“可能是误会。”老师讪讪地走了。

林野坐下时，余光瞥见赵磊嘴角的冷笑。他没说话，继续答题，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坚定得像心跳。

成绩出来那天，学校的电子屏上，林野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全国一等奖的名单里。紧随其后的，是赵磊因作弊被取消资格的公告——他让校外的人传答案，被监控拍了个正着。

放学时，苏晓拉着林野跑到操场，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像不像你笔记本上画的辅助线？”

林野抬头，火烧云铺满了天空，炽烈又明亮。他想起这半年来的日子，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工地上的汗水，深夜台灯下的影子，还有眼前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林野，”苏晓突然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恭喜你。”

林野笑了，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他想起赵磊的威胁，想起那些轻视的目光，想起压在肩上的重担。原来所有的苦难，都只是铺垫，为了让此刻的光芒，更加耀眼。

“还有，”苏晓的脸颊有点红，“我爸妈说，想请你去我家吃饭，就当……谢谢你给我讲题。”

夏风拂过，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林野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远处的教学楼里，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奔跑，青春的热浪翻涌着，像永不熄灭的火焰，照亮了前路所有的光。

夏日炽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