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像化不开的白棉絮,把凌晨三点的海岸线裹得密不透风。袁朗蹲在礁石上叼着烟,军靴碾过湿滑的苔藓,指节叩了叩腰间的95式——岗哨报告说防波堤附近有异响,听着不像偷猎船的马达,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拍水,黏糊糊的,带着股咸腥气。
袁朗出来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常年在野外驻训磨出的冷硬
袁朗再躲,我就按非法入侵处理了。
礁石缝里传来一阵慌乱的扑腾,紧接着是个闷哼。袁朗皱眉走过去,手电光扫过去的瞬间,连他这种见过尸山血海的人都愣了半秒——那东西蜷缩在石缝里,上半身是裸露的脊背,水珠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淌,在沙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而本该是腿的地方,拖曳着一条布满深蓝鳞片的尾鳍,此刻正不安地拍打着礁石,鳞片在光线下泛着磷火似的微光。
袁朗人鱼?
袁朗挑了挑眉,把烟蒂摁灭在礁石上
袁朗这剧本编得比齐桓的战术报告还离谱
那生物猛地抬头,湿漉漉的黑发下露出张过分苍白的脸,眼睛是极浅的琉璃色,像浸在海水里的玻璃珠。他似乎听不懂人话,只是警惕地龇了龇牙,犬齿比常人尖细,喉咙里发出类似海豚的呜咽声。
袁朗蹲下来,指尖在战术裤上蹭了蹭,突然笑了
袁朗别怕,我不拿你去解剖。就是你们人鱼也讲究个入境登记吧?
对方没反应,只是尾鳍又往石缝里缩了缩,鳞片刮过岩石,发出细碎的声响。袁朗注意到他尾鳍根部有道很深的伤口,血混着海水渗出来,在沙地上洇出暗紫色的痕迹。
袁朗伤成这样还乱动?
他啧了一声,解下腰间的急救包,
袁朗别动,给你处理伤口。再闹,我就叫卫生员来——他上次给猪接生都能弄出缝合七针的壮举。
不知是“卫生员”三个字起了作用,还是袁朗的动作够稳,那人鱼居然真的不动了。冰凉的尾鳍搭在袁朗膝头,鳞片触感像磨砂玻璃,伤口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袁朗用生理盐水冲洗时,对方浑身一颤,琉璃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指冰凉,指尖带着海蛎子壳划破的细小伤口,力道却大得惊人。袁朗挑眉
袁朗怎么?怕疼?
人鱼没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颤音,像某种示弱的信号。袁朗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飞鹰时,那小子被扔进泥潭里,也是这样攥着草叶不肯撒手,眼里全是惊慌,偏又透着股死犟的劲儿。
袁朗放松。
袁朗放缓了动作,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涂抹伤口
袁朗这里是驻军禁区,没人敢来撒野。你要是信我,就跟我走。
他把急救包往肩上一甩,伸手想去扶,却被人鱼猛地拽了个趔趄。对方指着大海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尾鳍焦躁地拍打地面,鳞片上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
袁朗看着他眼底的恐慌,忽然明白了。这东西怕的不是他,是离开海水。
袁朗行吧。
他弯腰扛起人鱼,对方比看起来轻得多,尾鳍在他身后轻轻扫动,带着股清冽的海水味,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袁朗显然也有些经验不足
袁朗跟我回营房,我给你弄个大桶。不过说好了,要是敢把我的床弄湿,我就把你扔去给炊事班熬汤。
人鱼似乎听懂了“熬汤”两个字,猛地往他背上缩了缩,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袁朗低笑一声,脚步轻快地踩着晨露往营房走。海雾渐渐散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能感觉到背后那具身体的温度,还有尾鳍偶尔扫过他小腿的触感,像带着电流似的,有点痒。
袁朗对了
他忽然开口,军靴踩在沙地上发出咯吱声,也让怀里的人鱼慢慢放松下来
袁朗我叫袁朗。你呢?总不能一直叫你‘人鱼’吧?
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在模仿他的发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个生涩的声音,带着海水的潮气,轻轻落在他耳边。
阿澈……阿澈。
袁朗脚步顿了顿,随即笑出声来。他低头看了眼肩上搭着的、还在滴水的黑发,觉得这海边的清晨,好像比往常多了点有意思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