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瀑垂天的晨光刺破云层时，惊鸿殿的九百级青玉阶已被踏出温润的微光。淡金色的天瀑奔流声淹没在鼎沸人声里，数万修士挤满白石广场，目光如钩子般扎向悬浮半空的测灵台。那方十丈见方的青璃台通体澄澈如冻泉，上古符箓在玉质内流转不息，像无数条冬眠初醒的青龙。
“肃静——！”
高阶上紫蟒朝服的掌刑长老暴喝，声浪裹挟灵力碾过人群。喧嚣骤死。
晨风中飘来清淡的冷香。
云澈出现了。
雪青云锦道袍的下摆拂过玉石阶，衣袂金线绣的避尘符明明灭灭。十六岁的少年被八位护道长老簇拥着走向测灵台，天光泼在他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人群最前方的锦袍少年死死扒着侍卫的刀鞘，声音抖得不成调：“爹！云师兄的鞋履竟不染尘...”
话音未落，一道阴寒视线钉过来。紫蟒长老的指节在袖中掐得发白——只有他看得真切，云澈踏过第三级台阶时，鬓角滑落的冷汗已经浸透领缘的避尘符。少年面如薄胎白瓷，藏在广袖里的指尖在剧烈颤抖。
“惊鸿境...”长老喉咙里滚过一声叹息。世人只道这境界是登仙云梯，却不知其名取意“惊鸿照影”，越是光华万丈，越是湮灭在即。
“请惊鸿尊者登台！”
司礼官的唱诵撕裂寂静。云澈闭了闭眼，右脚终于踏上测灵台。
“嗡——！”
第一声龙吟自地脉深处传来，青璃台嗡鸣震荡。台下爆出压抑的惊呼，人群如麦浪倒伏。
第二步落定时，苍青色龙影自台基冲天而起！
“嗷——！！！”
第二声龙吟引动天瀑震鸣，垂落的淡金流浆溅起千点碎芒。符箓青光暴涨，云澈整个人化作光团里的虚影。
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龙吟交叠如九天雷暴，整座惊鸿殿簌簌落尘。修士们面色赤红地数着：“六转！第七转了！千年前立朝盛景再现——”
第七道龙吟余波未歇，异变突生！
云澈的袖口突然溅开金红碎光，如同冰裂纹在琉璃内部炸开。紫蟒长老瞳孔骤缩——这是灵力失控的先兆！可未等他动作，少年猛地仰头，绷直的颈项牵引全身骨骼发出玉碎的轻响。
“轰——！！！”
第八道龙吟裹挟着碾碎星辰的威势炸开！三条天瀑竟被声浪撞得倒卷，漫天金雨倾泻如瀑。测灵台符咒寸寸湮灭，整块青凝玉台迸出蛛网白痕。
死寂中，第九声贯穿天地的龙吟将万物拖入纯白炼狱。所有人魂灵震颤跪倒，仿佛天地初开的混沌中，唯有高台上那抹单薄身影是唯一的坐标。
白光消散时，九尺厚的汉白玉广场裂开百丈沟壑。测灵台彻底化作蒙尘的顽石，台上少年垂首而立，嘴角一缕金纹血迹蜿蜒而下，悄然滴落袍角。
“九...九转！！”白发老修士突然癫狂叩首，“天佑王朝！千年飞升之姿啊！”
山崩海啸的欢呼炸裂。皇帝谕旨踏着金翅鸟飞向八荒六合，灵石、仙苑、爵位的赏赐流水般泼下。狂热人潮冲破侍卫阻拦，如浊浪拍向青玉高台。
人群尽头的铜鼎下，浓腥血气弥漫。
粘着污血的玄铁链在石基上磨出火星。墨尘蜷在阴影里啃噬半块馊饼，干裂的舌舔过唇边结痂的血痕时，齿尖突然尝到一丝奇异的清甜。他掀开乱发——
枯井般的眼底，那滴落自高台的金血映入瞳孔深处。舌尖不自觉地卷过齿缝里的血痂，早已干涸的暗红竟泛出冰蓝幽光。
狂潮拍击测灵台的喧嚣传来时，墨尘猛地抬头！
隔着万丈荣光与漫天金雨，他的视线穿透鼎炉袅袅香烟，撞进那双俯视众生的眼里——燃尽的灰烬下，掩映着死水里挣扎的惊惶。
仅一瞬。
云澈拂袖转身，青玉殿门轰然闭合，吞尽最后的天光。
墨尘喉间溢出野兽般的嗬嗬低笑。枯瘦的指尖掐进污血干涸的地缝，玄铁链上符咒噼啪炸开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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