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的暮色刚漫过驿站青灰的瓦檐，沈大人就捏着那枚玄铁令牌，指尖在令牌凹槽的龙纹上反复摩挲。他身后的黑衣护卫垂首而立，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狭长，投在驿站斑驳的墙面上。
“皇后娘娘有令，荷花图要烧，见图的人，一个也不能留。”沈大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那紫薇派来的人，大概什么时候到？”
“回大人，按线人传的消息，最迟明日午后就会来驿站取图。”护卫回话时，目光瞟向桌角——那里放着一只描金漆盒，盒里垫着暗红绒布，正躺着那幅皇后心心念念的荷花图，墨色的荷叶间还沾着几星未干的朱砂，是紫薇母亲当年亲笔点的荷尖。
沈大人走到桌边，掀开漆盒瞥了眼，忽然冷笑：“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皇后娘娘要的是‘干净’，更是‘绝后患’。你去把驿站后院的柴房收拾出来，再找几个会演戏的弟兄，扮成驿站的杂役。”他顿了顿，指尖叩了叩桌面，“等紫薇的人一进门，就把柴房的门落锁，再泼上煤油——记住，要让他们‘自愿’走进柴房，以为那是藏图的地方。”
护卫愣了愣，随即躬身应下：“大人高明，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查起，也只当是意外失火，没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意外？”沈大人拿起漆盒里的荷花图，对着烛火晃了晃，纸张的边缘很快卷了起来，“这图烧起来才是意外，至于人……”他将图丢回盒中，眼神冷得像冰，“是他们自己贪心，送上门来的。”
次日午时，日头正烈，驿站门口的老槐树被晒得蔫蔫的。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扛着个布包袱，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快步走进驿站——正是紫薇派来取图的人。
“劳驾，请问张掌柜在吗？我们是来取‘南货’的。”领头的汉子压低声音，报出了紫薇约定的暗号。
柜台后坐着的“杂役”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笑：“原来是贵客，张掌柜在后面柴房等你们呢，快跟我来。”
两人没多想，跟着“杂役”穿过天井，往柴房走去。刚推开柴房的门，一股淡淡的煤油味就飘了过来，领头的汉子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后退，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就被锁死了。
“你们是谁？！”他猛地转身，却见窗外站着沈大人，手里正举着一支点燃的火把。
“谁？”沈大人把火把凑近窗户，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纹路格外狰狞，“送你们去见阎王的人。”话音刚落，他就将火把扔进了柴房——煤油早已浸透了柴堆，火舌瞬间窜起，噼啪的燃烧声中，还夹杂着荷花图被点燃的脆响。
沈大人站在窗外，听着柴房里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才对着身后的护卫摆手：“去，把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再让人去报官，就说驿站柴房意外失火，烧死了两个偷东西的毛贼。”
护卫领命而去，沈大人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仿佛已经看到，皇后接到消息时满意的模样，而那远在深宫的紫薇，还在傻傻等着取图的人回去报信，却不知自己最后的希望，已经在这场大火里，烧得干干净净。
撷芳殿的烛火已添了三次，窗外的夜色渐深，紫薇指尖捏着的素笺早已被汗濡得发皱——那是她与济南信使约定的回程时日，可直到此刻，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还没动静？”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尔泰刚从宫外回来，青衫上还沾着夜露的寒气。见尔泰摇头，紫薇的心又沉了几分，“按路程算，就算取图时多耽搁半日，昨日也该到了。”
尔泰走到桌前，将一枚沾着泥点的银镖放在桌上——那是紫薇派去的人随身携带的信物，今早被他安插在城门口的眼线捡到，“在东城门的护城河下发现的，镖身有划痕，像是与人缠斗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还让眼线去查了最近离京的车马，皇后手下的人三天前就有一队往济南去了，比我们的人早了整整一日。”
紫薇的指尖轻轻划过银镖，指节泛白：“早一日……足够他们布好局了。”她忽然想起小燕子临走前塞给她的字条，上面画着济南驿站的莲花标记，“驿站那边会不会出事？皇后既然能提前派人，说不定早就查到了我们的落脚点。”
“我已经让人乔装成商人，连夜赶去济南了。”尔泰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但现在最怕的是皇后这边发难——小燕子去景仁宫领赏还没回来，济南的消息又断了，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匆匆进来，“紫薇姑娘，这是景仁宫送来的，说是皇后赏给您的。”
紫薇和尔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打开锦盒，里面铺着一层暗红绒布，放着的却不是什么赏赐——而是半块烧焦的布料，上面绣着的莲花图案，正是紫薇母亲当年为她绣的荷包纹样，“这是……”紫薇的声音有些发颤，拿起布料，指尖还能摸到未烧尽的焦屑。
锦盒底部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皇后的字迹，寥寥数语却透着狠厉：“济南驿站失火，你的人跟荷花图，都烧没了。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小燕子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紫薇猛地攥紧布料，指缝间渗出细汗：“皇后这是在逼我！”她抬头看向尔泰，眼神却比刚才更坚定，“不能等济南的消息了，我们得想办法先把小燕子救出来。只要小燕子没事，我们就还有机会跟皇后周旋。你现在就去联系宫里的旧部，想办法混进景仁宫，我留在这里稳住局面，防止皇后派人来搜殿。”
尔泰点头，刚要转身，殿外忽然传来宫女的惊呼声，紧接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正是小燕子，她发髻散乱，腕上的玉镯碎了一地，脸上还带着擦伤，“紫薇！快……快逃！皇后要抓你，说你派人杀了小太监，还私通外人！”
小燕子话音未落，殿外就传来铁甲碰撞的沉重声响，伴随着禁军统领的高喊：“奉皇后懿旨，紫薇涉嫌谋害宫监、私通外臣，即刻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紫薇一把将小燕子拉到身后，顺手抓起桌上的烛台——烛火摇曳，映得她眼底满是决绝：“别怕，有我在。”尔泰已抽出腰间的短剑，护在两人身侧，低声道：“殿后有个小偏门，是当年我为方便进出挖的，能通往后花园的竹林。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要走一起走！”小燕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竟也抓起墙角的扫帚，“我虽然打不过禁军，但也能帮你挡两下！”
紫薇心头一热，却没时间多言——殿门“轰隆”一声被撞开，十几个手持长枪的禁军涌了进来，枪尖直指三人。尔泰挥剑迎上，剑光与枪尖相撞，迸出点点火星。可禁军人数太多，他很快就被缠住，肩头被枪杆扫中，闷哼一声踉跄了两步。
眼看一名禁军的长枪就要刺向紫薇，小燕子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对方的胳膊：“紫薇快走！”那禁军被拽得一愣，紫薇趁机举起烛台，狠狠砸在他的头盔上，禁军应声倒地。
“偏门在那边！”尔泰忍着痛，一剑逼退身前的人，朝西北角指了指。紫薇拉着小燕子往偏门跑，刚推开门，就见竹林里忽然窜出两个黑影——竟是尔泰之前联系的旧部，两人压低声音道：“姑娘快跟我们走，已备好马车在宫墙外等着！”
可就在这时，皇后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带着冰冷的笑意：“紫薇，你以为逃得掉吗？”只见皇后被宫女搀扶着站在庭院中，身后跟着数十名禁军，将偏门团团围住，“哀家早就料到你会走这条路，这竹林里，每一步都等着你们呢。”
紫薇的心沉到谷底，却见小燕子忽然挣脱她的手，冲到皇后面前，指着她喊道：“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是我给济南送信，是我偷偷藏了荷花图，跟紫薇没关系！你要抓就抓我！”
皇后冷笑一声，抬手给了小燕子一个耳光：“你当哀家傻吗？凭你，能想出这么多门道？”她眼神转向紫薇，“哀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认罪，哀家可以饶小燕子不死。”
紫薇看着小燕子红肿的脸颊，又看了看身后护着她的旧部，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惧意，只有释然：“皇后娘娘，您以为烧了荷花图，杀了我的人，就能堵住所有嘴吗？”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扔在地上，锦袋散开，露出里面的纸条，“这是当年我娘与先皇的书信，每一封都有先皇的御印。您要是想抓我，就先问问这满宫的人，认不认我这个正牌公主！”
皇后脸色骤变，刚要下令动手，远处忽然传来太监的高喊：“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皇帝带着侍卫快步走来，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乱象，最后落在紫薇身上：“紫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薇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皇上，儿臣恳请您为儿臣做主！皇后娘娘派人烧了济南驿站，杀了儿臣的信使，还诬陷儿臣谋害宫监、私通外臣，只求皇上能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后急忙上前，想要辩解，可皇帝却抬手打断了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皇后：“皇后，紫薇说的可是真的？”
皇后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地上的书信，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她怎么也没想到，紫薇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后手，更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而紫薇跪在地上，心中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转机，皇后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深宫争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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