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比刀子还利。
沈挽月裹着染血的狐裘,蜷在岩缝里。她的左肩还在渗血,被沙粒磨得生疼,可更疼的是后颈——方才突围时,一支冷箭擦着耳际飞过,在墙上溅起的血点里,她分明看见沈砚的玄色大氅被划开一道口子。
“阿月!”
他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耳朵时,她几乎要哭出来。
沈挽月扶着岩壁站起来,月光从云隙里漏下来,照见前方沙地上凌乱的脚印——是沈砚的玄铁靴印,比寻常步子大两寸,最后一枚脚印停在三步外的沙堆旁,被风卷起的沙粒正缓缓覆盖。
“沈砚!”她喊出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岩石。
回应她的是更烈的风。
沈挽月咬着牙,顺着脚印往峡谷外走。沙粒灌进靴筒,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她想起方才在暗仓里,沈砚塞给她半块玉牌时说的话:“若我没回来,带着这个去见周伯。他知道……”
“咳——”
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方才被狼骑的箭划破的伤口裂开了,血混着沙粒黏在后颈,凉得刺骨。
沙丘后方突然传来马蹄声。
沈挽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迅速贴在岩壁上,摸出腰间的匕首。月光下,她看见五个骑马的影子从沙雾里钻出来,为首的人穿玄色短打,腰间悬着狼头刀——是狼骑的探马。
“分头找!”为首的人扯着嗓子喊,“那小娘们中了箭,走不远!”
沈挽月攥紧匕首,后背抵上冰凉的岩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马蹄声——这是她第三次面临绝境,可这一次,她没有躲进暗格,没有等别人来救。
“阿月。”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沈挽月猛地抬头,看见沈砚倒挂在岩壁上,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染血的剑穗。他的左臂缠着绷带,血透过布条渗出来,在月光下像团暗火。
“你……”她的声音发颤。
“嘘。”沈砚低头冲她笑,眼尾还沾着血,“我偷了匹马,在谷口等你。”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还顺了块烤馕——周伯说你肯定没吃饭。”
沈挽月突然哭了。
她踩着沈砚伸来的手往上爬,指甲掐进他掌心。等她扑进他怀里时,才发现他后背的铠甲上全是刀痕,血已经凝成暗褐色。
“疼吗?”她摸着他脸上的血痂。
“不疼。”沈砚低头吻掉她脸上的泪,“比你受的伤轻多了。”
“胡说。”沈挽月捶他胸口,“你明明……”
“阿月。”沈砚打断她,将她抱得更紧,“我在暗仓里找到这个。”他从怀里摸出块染血的绢帛,展开在她面前,“是当年守暗仓的老张头的日记。”
沈挽月接过绢帛,月光下,字迹歪歪扭扭:“三月初七,沈大人来查账,拍了桌案骂‘狼主送的粮草掺沙’。我躲在梁上,看见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笑了……”
“笑什么?”
“他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砚的声音低下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知道粮草被吞,故意把假虎符栽赃给你父亲,就为了引狼主入局——”
“引谁?”沈挽月抬头看他。
沈砚望着远处的沙海,喉结动了动:“引我父王。”
风卷着沙砾打在两人脸上。沈挽月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那幅画——画中是两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一个抱着孩童,一个握着虎符,背后是漫天星子。
“阿月,我父王和沈伯父是结义兄弟。”沈砚说,“当年他们一起平定漠北,说好要‘月隐曦光,共守山河’。可后来……”
“后来你父王贪了粮草,沈伯父不肯同流合污。”沈挽月接口,“所以你父王设计让沈伯父背上通敌的罪名,又用虎符控制漠北,让狼主以为沈家是内应?”
沈砚点头:“对。但沈伯父早有防备,他把真虎符分成两半,一半给你母亲,一半留给我。他说‘若有一日真相大白,让两个孩子替我完成誓约’。”
“月隐曦光,终有归期。”沈挽月轻声念出虎符背面的刻字,“原来这是他们的誓约。”
沈砚突然握住她的手,将两块虎符合在一起:“阿月,现在我们有证据了。暗仓的账册、老张头的日记、狼骑的密信……足够揭穿我父王的罪行。”
“可他不会坐以待毙。”沈挽月想起京城传来的消息,“三日前,户部侍郎突然递了折子,说北境粮草充足,要给边军加饷。”
“他是怕我们查到暗仓。”沈砚眯起眼,“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反应过来前——”
“回京城。”沈挽月替他说完,“面圣。”
沙丘后方传来狼嚎。
沈砚抬头望向夜空,星子被云层遮住大半,只剩几颗孤星,像极了破庙里那尊残神像的眼。
“阿月。”他突然说,“等揭穿这一切,我就娶你。”
沈挽月愣住。
“用虎符做聘礼。”他的指尖抚过她颈后的胎记,“用‘月隐曦光’做婚书。”
“可你是镇北王……”
“我是沈砚。”他打断她,“是那个在破庙里捡到你、在沙海里救你、在暗仓里等你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那个,想和你一起看曦光的人。”
沈挽月望着他眼里的星光,突然笑了。
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风卷着沙砾掠过,将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远处传来狼骑的嘶鸣,可他们听不见了——此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只有漫天星子,只有即将破晓的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