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台星轨

沙婉第八次经过消防通道时，消防栓上的电子时钟显示23:47。深蓝缎面高跟鞋在台阶上悬停片刻，最终踏上了通往天台的水泥阶梯。

顶楼铁门把手上挂着星巴克的纸袋，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便签纸。她对着龙飞凤舞的「慰问伤员」笑出声，上周被排水口卡住的高跟鞋此刻正端坐在储物柜里，旁边躺着支被体温焐热的润喉糖。

暴雨过后的夜空格外澄明，邬童背靠围栏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灰色卫衣，抬手扔来罐温热的杏仁奶时，露出腰间练习生时期留下的旧伤贴。

"新剧组的宵夜。"他指了指角落摞着的三个保温箱，"古装戏的假发包比打歌服还沉吧？" 话尾带着笑意，目光却落在她锁骨处被威亚勒出的红痕。

沙婉扣开拉环的手顿了顿。前天吊威亚撞到廊柱的淤青明明用遮瑕盖过了，这人怕不是拿着放大镜在首映礼上观察嘉宾。正要回敬两句，忽见他卫衣帽檐里卡着半片银杏叶，金黄的叶脉在夜风里簌簌颤动。

"你从怀柔影视基地过来的？"她伸手去摘那片叶子，"听说《长安乱》剧组在银杏林拍了整月。"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邬童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远处机场的夜航灯划过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保温箱里的干冰突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沙婉触电般缩回手，杏仁奶差点打翻在裙摆上。邬童若无其事地摸出游戏机，开机音乐响起的刹那，天台照明灯忽然大亮。

"要关总闸吗？"他熟练地翻过配电箱，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按钮间游走，"上次道具组在这拍爆破戏，我顺道学了点..."话音未落，整栋大楼陷入黑暗。应急通道的绿光从门缝渗出来，照得他得意的笑脸活像恐怖片主角。

沙婉咬着吸管含糊道："邬总挺熟练啊，打算转行当电工？"话音未落，游戏机屏幕亮起《塞尔达传说》的界面，背景音乐让她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她上周直播时随口哼过的游戏插曲改编版。

邬童操纵林克在草地上转圈，状似不经意道："新歌DEMO。"他按下暂停键时，游戏人物恰好停在池塘边，水面倒映着双月，"公司说太像婚礼进行曲。"

夜风卷起保温箱的泡沫板，邬童看着那片打着旋儿坠落的银杏叶，忽然想起去年跨年晚会。升降台故障时，也是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在黑暗中将她的耳返线从高跟鞋底解救出来。当时他西装袖口扫过她脚背的温度，和此刻游戏机散热孔透出的暖意如出一辙。

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经纪人的消息跳出来：「宝，通稿照片修好了，你和邬童的红毯站位要不要再调远点？」她熄灭屏幕的瞬间，邬童的游戏机也响起微信提示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底的了然。

"要听完整版吗？"他突然起身，卫衣带子扫过她手背，"在七楼钢琴房。"沙婉跟着他走进安全通道时，发现每层楼的消防栓上都贴着不同颜色的荧光贴纸，在黑暗中连成蜿蜒的星轨。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又在他们经过后渐次熄灭，像一场无声的目送。沙婉数到第十二级台阶时，邬童忽然开口："你十五岁那年拍矿泉水广告，有个NG了二十次的跳水镜头。"

她愕然抬头，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当时我在隔壁棚录出道曲，"他转动门把手的动作轻柔得像揭开琴盖，"你每次重跳，水花都会溅湿我的乐谱。"

钢琴房的门在身后合拢时，月光正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就银河。邬童按下琴键的瞬间，沙婉终于看清谱架上泛黄的纸页——那些被公司否决的旋律碎片，此刻正化作星子坠入她眼底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