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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妆既定,命运丝线暗中牵

烬上昭华

永定二十三年的暮春,一场夹着细雨的风扫过皇城,将琉璃瓦上的积尘洗得透亮,却洗不净朝堂里盘根错节的腐气。

街面上的酒肆里,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就着劣质烧酒谈天,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止不住往街对面那座朱门紧闭的府邸瞟。

“瞧见没?镇北侯府。”穿蓝布衫的汉子呷了口酒,喉结滚动,“听说昨儿个又把吏部李大人的侄子给打断了腿,就因为那小子在街上多看了侯爷身边的护卫两眼。”

另一个黑脸汉子啧了声:“这沈惊寒,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仗着是陛下的发小,又是太后跟前挂了名的‘自己人’,谁的面子都敢不给。”

“可不是嘛。”蓝衫汉子往地上啐了口,“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的镇北侯老将军何等英武,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听说他府里光是姬妾就填了三院,上个月还强抢了城南张大户的女儿,闹到京兆尹那里,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两人正说着,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二名玄甲骑士簇拥着一辆乌木马车疾驰而来,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惊得酒肆外的摊贩慌忙躲闪。

马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里头斜倚着个男子。玄色锦袍上用银线绣着暗纹,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半截线条利落的锁骨。他指尖转着枚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掀着眼皮扫了眼窗外,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只一眼,就让酒肆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马车稳稳停在镇北侯府门前,门奴早已躬身等候。沈惊寒踩着仆从的背下车时,发梢还沾着点雨珠,他抬手随意抹了把,转身时正撞见管家匆匆跑来。

“侯爷,宫里来消息,陛下在御花园等着您呢。”

沈惊寒“嗯”了声,将沾了湿气的外袍扔给仆从,径直往后门走去。穿过抄手游廊时,他瞥见廊下站着个瑟缩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看打扮像是刚从宫里来的。

“太后赏的?”他脚步没停,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管家连忙应道:“是,说是新贡的南海珍珠,给侯爷赏玩的。”

沈惊寒嗤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寒意:“告诉来使,就说本侯最近忙着斗蛐蛐,没空伺候这些劳什子。东西……扔去库房吧。”

管家脸色微变,却不敢多言。谁都知道镇北侯沈惊寒是太后“提拔”的新贵,可这位爷对太后的赏赐向来是这个态度,不拒也不受,揣着明白装糊涂。

御花园的暖阁里,明黄色的身影正临窗看着雨打芭蕉。听见脚步声,少年天子赵衡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你可算来了。”赵衡拉着沈惊寒往榻边坐,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刚收到消息,太后把户部的铸币司郎中换成了她的远房侄子。”

沈惊寒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铸币司掌管铜钱铸造,这是要从根上把持国库。他抬眼看向赵衡,少年天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还在强装平静:“无妨,一个郎中罢了。”

“无妨?”赵衡压低了声音,喉间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已经是这个月换掉的第三个官员了!从吏部到兵部,她的人像蛀虫一样往骨头缝里钻,再这样下去……”

“陛下。”沈惊寒打断他,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敲击,“还记得三年前在国子监,您说要做开疆拓土的圣君,臣说愿为陛下执鞭坠镫吗?”

赵衡一怔,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染上些微的红:“自然记得。可如今……朕连朝会都做不了主,日日被她逼着看戏听曲,还要看着你……”

“看着臣做个祸国殃民的奸佞?”沈惊寒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自嘲,却更多的是笃定,“臣不做这个奸佞,怎么引她放下戒心?不踩着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往上爬,怎么拿到她党羽的罪证?”

他从袖中摸出个卷起来的纸条,展开在赵衡面前。上面用朱砂笔密密麻麻记着十几个人名,都是近来被太后提拔的官员,旁边标注着各自贪墨的银钱数目和党附的证据。

“这些只是皮毛。”沈惊寒的声音压得极低,“真正的大头在她的母族,还有那些手握兵权的边将。臣已经让暗卫盯着了,总有一天,能把这些账一笔笔算清楚。”

赵衡看着纸条上的字迹,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沈惊寒说得对,他们现在就像在蛛网里挣扎的虫,只能先顺着丝线爬,才有机会找到破网的缺口。可每次看到朝臣们对沈惊寒的唾骂,听到市井里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他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

“委屈你了。”赵衡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惊寒摇摇头,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灰烬在风里飘散:“臣不怕委屈。臣只怕……”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雨幕里,“只怕这浊流太急,我们撑不住。”

同一时刻,城南的锦绣阁里,苏清鸢正站在柜台后核对账本。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缠枝纹,头发用一支碧玉簪绾着,素净得像幅水墨画。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又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东家,这是这个月的绸缎进账单。”账房先生把一本厚厚的册子递过来,脸上带着难掩的敬佩,“苏州那边的新货一到就被抢空了,现在连京里的几家王府都来预定下个月的料子。”

苏清鸢接过账本,指尖划过那些数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三年前她刚接手这家快倒闭的绸缎铺时,谁也没料到,一个没了娘、在家宅里步步维艰的嫡长女,能把生意做得这么红火。

“让库房把剩下的云锦留两匹,送到定北侯府去。”她忽然开口。

账房先生愣了下:“定北侯府?就是那个……”

“嗯。”苏清鸢淡淡应道,“三日前二姨娘让人传话,说我那在宫里做女官的姨母牵了线,要把我许给镇北侯沈惊寒。”

账房先生惊得手里的算盘都掉了:“东家!那沈惊寒是出了名的……”

“是出了名的残暴好色,草菅人命,对吗?”苏清鸢抬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日子京城里关于沈惊寒的传言就没断过,桩桩件件都足够让任何一个待嫁女子胆寒。可她更清楚,二姨娘和姨母打的什么算盘。

母亲去世得早,父亲被姨娘哄得团团转,家里的庶出弟妹个个都盼着她死。如今把她嫁给声名狼藉的沈惊寒,无非是想让她后半辈子不得安宁,最好是死在侯府里,这样她手里的产业、母亲留下的嫁妆,就都能落到他们手里。

“那您……”账房先生急得直搓手。

“嫁。”苏清鸢合上账本,声音斩钉截铁,“为什么不嫁?”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青瓦。这些年在苏家,她像走钢丝一样周旋在姨娘和弟妹之间,早已学会了在绝境里找生机。沈惊寒名声再差,也是手握实权的侯爷,总好过留在苏家,被那些人慢慢啃噬干净。

更何况,她心里隐隐有些怀疑。沈惊寒是皇帝的发小,又是太后倚重的人,这样一个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真的会是传言里那个只知享乐的草包吗?

“备些薄礼,我去趟姨母家。”苏清鸢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既然是她‘好心’牵线,我总得去‘谢’谢她。”

披风的帽檐遮住了她的眉眼,只留下一截线条紧抿的唇。雨还在下,像是要把整个京城都浸泡在这片潮湿的阴霾里。而苏清鸢知道,从她决定嫁入镇北侯府的那一刻起,她脚下的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镇北侯府的书房里,沈惊寒听完属下的回报,眉头微挑。

“苏家嫡长女?苏清鸢?”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就是那个把锦绣阁做得风生水起的女子?”

“是。”属下躬身道,“听说这位苏姑娘在苏家处境不大好,这次婚事是她二姨娘和姨母一手促成的,好像不怀好意。”

沈惊寒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不怀好意?他这辈子见过的恶意还少吗?一个商户之女,还是个据说很会算计的商户之女,嫁给自己这个“臭名远扬”的侯爷,倒是有趣。

“告诉苏家,”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雨丝立刻随着风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衣襟,“婚期定在下月初六。彩礼……按侯府正妻的规矩来,一分不少。”

属下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沈惊寒望着窗外迷蒙的雨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太后那边最近动作频频,他正好需要些事情来转移视线。娶个商户女做正妻,足够让那些朝臣嘲笑上一阵子,也足够让太后更放心他这个“耽于内宅”的废物了。

至于那位苏姑娘……是敌是友,是聪慧还是愚蠢,等嫁过来,再慢慢看吧。

风卷着雨珠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悄悄拨动了命运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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