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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寒夜共话,心防渐卸露真言

烬上昭华

从宫里回来后,侯府的气氛悄然变了。

柳姨娘绝食的闹剧在沈惊寒那句“赌债我还,月例照扣”的话里落下帷幕,她虽心有不甘,却再不敢在苏清鸢面前造次。府里的仆妇们见新夫人不仅镇住了难缠的柳姨娘,连宫宴上都能从容应对太后和张夫人的刁难,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做事也愈发谨慎。

苏清鸢依旧每日核对账目、巡查库房,只是偶尔会去书房附近的暖阁坐坐。那里有沈惊寒让人备下的茶和点心,有时他在书房议事,她便坐在窗边看书;有时他处理完公务,两人便隔着一张桌子,一个看密信,一个翻账册,谁也不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

这日傍晚,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冻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寒意顺着缝隙往屋里钻。苏清鸢正借着暖炉的光核对锦绣阁的年终总账,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沈惊寒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咳嗽。

她起身走到门口,见沈惊寒披着湿漉漉的外袍站在廊下,头发上还沾着雨珠,脸色比往日苍白几分。

“侯爷怎么淋成这样?”苏清鸢让春桃取来干净的毛巾,亲自递过去,“外面雨大,怎么不撑伞?”

沈惊寒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声音有些沙哑:“刚从城外回来,马车在半路坏了,淋了点雨,不碍事。”

他身上带着寒气,显然在雨里待了不少时候。苏清鸢皱眉:“周嬷嬷,快去请府医来看看。”

“不用。”沈惊寒摆摆手,径直往暖阁走,“一点风寒,喝碗姜汤就好。”

他坐在暖炉边,解开湿透的外袍,露出里面同样沾了湿气的中衣。苏清鸢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指尖,没再多说,转身让春桃去厨房煮姜汤,又从柜里取了件厚实的狐裘披风递过去:“先披上吧,仔细着凉。”

沈惊寒接过披风披上,暖意瞬间包裹全身,他抬眼看向苏清鸢,见她正低头用帕子擦拭他溅在桌上的水渍,动作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

“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他忽然开口。

苏清鸢擦完桌子,直起身:“侯爷是我的夫君,我为何要怕?”

“外面都说我残暴嗜血,草菅人命。”沈惊寒看着她的眼睛,“你就不好奇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苏清鸢沉默片刻,道:“传言或许有几分影子,却未必是全貌。就像外面说我被苏家算计,嫁入侯府是自寻死路,可侯爷也看见了,我活得好好的。”

她顿了顿,看向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侯爷在人前的样子,未必是侯爷真正的样子。我没必要因为几句传言,就对自己的夫君心存畏惧。”

沈惊寒眸色微动。她竟看得如此透彻。他那些刻意为之的“恶名”,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层“面具”。

“那你觉得,我真正的样子是什么?”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苏清鸢想了想,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至少,不是会对自己夫人动粗的人。也不是会任由后宅乌烟瘴气的人。更不是……对陛下不忠的人。”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沈惊寒耳中。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抬眼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了什么?”

苏清鸢迎上他的目光,没有退缩:“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日在宫宴后,看见陛下的小太监给你递东西,又想起侯爷这些年虽看似跋扈,却从未真正做过危害朝廷的事——强抢民女是假的,克扣军饷是假的,就连打断李大人侄子的腿,也是因为那人私通外敌,侯爷借机除了个祸害。”

这些事,是她这些日子从周嬷嬷口中、从府里老仆的闲谈中拼凑出来的。沈惊寒的“恶名”里,藏着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稍加留意便能发现破绽。

沈惊寒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几分复杂:“你果然比我想的更聪明。”

他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窗外的雨幕,声音低沉:“陛下登基时年纪太小,太后以辅政为名把持朝政,安插亲信,结党营私。若我不装成这副样子,早就被她除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

苏清鸢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和陛下一起长大,他待我如兄弟。”沈惊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暖意,“他说要做个明君,我便答应护他周全。这些年装疯卖傻,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让太后放松警惕,暗地里收集她党羽的罪证。”

他转过头,看向苏清鸢:“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怕吗?”

怕吗?

苏清鸢看着他眼底的坦诚,心里忽然有些发酸。这个在外人眼中残暴嗜血的镇北侯,背地里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日复一日地戴着面具生活,该有多累?

她摇了摇头:“不怕。”

不仅不怕,反而有种莫名的心疼。

“太后党羽众多,连宫里都有她的人,你们……能成吗?”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不知道。”沈惊寒坦然道,“但总要试试。若让太后得逞,这江山就完了。”他顿了顿,看向她,“只是这条路太危险,你嫁入侯府,怕是要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苏清鸢拿起桌上的姜汤,递到他面前:“既嫁了,便没什么担不担惊受怕的。侯爷尽管去做想做的事,侯府有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沈惊寒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平静的支持。他心里忽然一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他接过姜汤,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底,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驱散了积压多年的孤独。

“多谢。”他低声道。

苏清鸢笑了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这一声“夫妻”,让沈惊寒的心猛地一颤。他从未想过,这场始于算计的婚姻,竟会在不知不觉中,生出这样真切的暖意。

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

沈惊寒不再刻意回避她,有时会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便直接歇在清晏居外间的软榻上。苏清鸢也从不过问他的行踪,只是每晚都会在他回来前,让厨房留着热饭,在他的软榻上铺上厚厚的褥子。

一日,沈惊寒处理完军务回来,见苏清鸢正对着一幅舆图发呆。那是他前日落在暖阁的云州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重要的关隘。

“看得懂?”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略懂一些。”苏清鸢指着云州的粮仓位置,“这里是粮草重地,若是被敌军控制,前线就危险了。”

沈惊寒有些意外:“你懂兵法?”

“不懂。”苏清鸢摇头,“只是做生意讲究‘粮草先行’,行军打仗想来也是一样。锦绣阁在云州有分店,我去过几次,知道那里的地形——粮仓背靠断云崖,只有一条路能通,易守难攻,但若是被人从内部打开缺口,就麻烦了。”

沈惊寒的眼神亮了起来。苏清鸢说的,正是他和皇帝最担心的事!吴奎的亲信在云州经营多年,若是他们从内部策反粮仓守卫,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得对。”沈惊寒看着她,“云州的粮仓守卫统领是吴奎的表亲,我们正愁没有理由换掉他。”

苏清鸢想了想:“锦绣阁在云州的掌柜认识粮仓的几个小卒,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套出些消息。若是能抓到那统领私通吴奎的证据……”

“好主意!”沈惊寒拍手道,“我这就让人去联络你说的那个掌柜!”

他起身要去安排,却被苏清鸢拉住:“侯爷,此事需得小心。云州是吴奎的地盘,稍有不慎,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连累锦绣阁的人。”

“我知道。”沈惊寒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尖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会让最得力的暗卫去,绝不惊动旁人。”

苏清鸢松开手,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沈惊寒看着她,忽然笑了:“有你在,真好。”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苏清鸢的脸颊微微发烫,别过头去看地图,不敢再看他。沈惊寒也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拿起地图假装研究,耳根却悄悄红了。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窗外的冻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一地清辉。

几日后,云州传来消息。

苏清鸢的掌柜果然从粮仓小卒口中套出了线索——那统领不仅私通吴奎,还挪用了粮仓的大批军粮,换成劣质米充数。暗卫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统领与吴奎往来的密信,还有他倒卖军粮的账本。

“证据确凿!”沈惊寒拿着密信,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有了这些,足以将那统领革职查办,换上我们的人!”

苏清鸢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那吴奎呢?会不会起疑心?”

“他现在自顾不暇,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沈惊寒胸有成竹,“我会让陛下以‘巡查粮仓’为名,派亲信去云州,趁机换掉统领,神不知鬼不觉。”

他将密信收好,看向苏清鸢,眼神里满是感激:“这次多亏了你。”

“是侯爷的计划周密。”苏清鸢笑道。

沈惊寒却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认真地说:“清鸢,谢谢你。”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苏夫人”,也不是“你”,而是“清鸢”。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苏清鸢心里漾起圈圈涟漪。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和疏离,只有温柔的笑意,像月光一样,轻轻笼罩着她。

“不用谢。”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惊寒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指尖的触感柔软,带着一丝馨香,让他心头一荡。

苏清鸢的心跳得飞快,想要后退,却被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周嬷嬷的声音:“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急召您入宫。”

沈惊寒的手猛地收回,像是被烫到一样。他定了定神,对苏清鸢道:“我先入宫,回来再跟你说。”

“好。”苏清鸢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沈惊寒匆匆离去,暖阁里只剩下苏清鸢一人。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这场始于算计的婚姻,在一次次的试探与默契中,悄然生出了名为“情意”的藤蔓,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而前路纵有刀光剑影,风雨飘摇,她似乎也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身边有一个人,会与她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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