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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鸿初啼

凤驭九霄

大胤王朝,永安三年,冬。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紫宸殿的琉璃瓦上,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朱红宫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深宫夜半无人时的低泣。偏殿内却暖意蒸腾,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醇厚、艾草的微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新生命降临的味道。

稳婆抱着襁褓的手止不住地发抖,锦缎包裹的小小一团还在微微蠕动,方才那声冲破殿宇的啼哭仿佛还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连声道:“陛……陛下,是位公主!眉眼周正,粉雕玉琢,尤其这哭声,洪亮得能穿透三层宫墙,是天降的吉兆啊!”

珠帘轻晃,明黄色的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大胤女皇萧鸾从御座后转出,玄色滚金龙纹的朝服尚未换下,领口还沾着些许朝露的湿痕。她刚从议政殿赶来,案上堆积的奏折还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朱批赫然可见。这位以铁腕治世闻名的女皇,此刻凤目微垂,落在稳婆怀中的婴孩身上,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不出喜怒。

“抱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顿时屏住了呼吸,连炉中炭火噼啪的燃烧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稳婆战战兢兢地将襁褓举过头顶,由近身女官接过,小心地呈到萧鸾面前。女皇伸出指尖,那是常年握笔、偶尔执剑的手,指腹带着薄茧,微凉的触感落在婴孩泛红的脸颊上时,却意外地轻柔。小家伙似乎被这凉意惊扰,不满地咂了咂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露出粉嫩嫩的指节。

萧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被惯有的威仪压了下去。她收回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回婴孩脸上:“就叫萧惊鸿吧。”

惊鸿。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金石落地般的笃定。惊起九天鸿鹄,亦惊破这万里江山的沉寂。

侍立一旁的女官连忙躬身应下,心中却暗自思忖。皇女的名字向来要引经据典,取温婉贤淑之意,譬如先皇女名“明月”,取“皎皎如月,温柔似水”之喻。可“惊鸿”二字,太过锋芒毕露,倒像是为开疆拓土的将军取的名。

但无人敢质疑。这位登基五年便平定南疆叛乱、重整吏治的女皇,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当年她力排众议,废除“皇夫不得干政”的旧例,让出身寒门的沈氏入居东宫;如今为新生的皇女取这样一个凌厉的名字,或许,本就藏着旁人猜不透的深意。

萧惊鸿的诞生,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大胤的朝堂与后宫激起层层涟漪。

后宫之中,份位最高的贤君赵氏听闻是位公主,捏碎了手中的玉杯。他入宫三年无所出,本指望这次能诞下皇子——虽说大胤女子为尊,但皇子若得女皇宠爱,亦可封王开府,为母家挣得泼天富贵。如今是个公主,还是个一出生就被女皇亲赐“惊鸿”之名的公主,他心头那点希冀,瞬间凉了半截。

而前朝的老臣们,更是暗流涌动。大胤立国百年,虽一直是女子掌权,但近年来朝堂上“复周礼、重阴阳”的呼声渐起——所谓“周礼”,便是男为天、女为地的旧制;所谓“阴阳”,不过是某些守旧派用来攻击女皇“牝鸡司晨”的说辞。他们本盼着女皇膝下无子,将来只能从旁支选一位性情温软的皇女继位,届时便可趁机复辟旧制。可萧惊鸿的出生,尤其是女皇对她的重视,让这些人的算盘落了空。

流言蜚语,像冬日的寒风一样无孔不入。有人说,这位惊鸿公主生在大雪天,命格带煞,恐会克父——皇夫沈氏本就体弱,自公主出生后,果然病势加重,缠绵病榻;有人说,公主啼哭时声如裂帛,是不祥之兆,将来恐会祸乱朝纲。

这些话,或多或少都传到了萧鸾的耳中。她却只是将萧惊鸿抱入自己的寝殿,亲自教养。

萧惊鸿似乎天生就与寻常孩童不同。

三岁那年,别的皇女还在奶娘怀里撒娇,她已能指着《女诫》的竹简,一字一顿地念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女太傅刚想夸赞她聪慧,却见她歪着头问:“太傅,为何女子要守这些规矩?父皇说,当年外祖父征战沙场,从不管什么‘言’与‘容’,不也照样成了开国功臣?”

女太傅被问得一怔,半晌才讷讷道:“公主,男女有别……”

“可江山社稷,不分男女。”萧惊鸿奶声奶气,眼神却异常认真,“母后说,能守住疆土、安定百姓的,才是英雄。”

五岁时,宫宴之上,众皇女比拼琴棋书画,萧明月弹得一手好琴,引得满堂喝彩。轮到萧惊鸿,她却让人搬来一幅巨大的舆图,指着北境的山川河流,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当年威远将军如何在此布防,如何击退蛮族——那些典故,连朝中不少武将都未必说得如此清楚。

萧鸾坐在上首,看着女儿站在舆图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眼神明亮如星,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听着窗外风雪,心中便有一个念头:这孩子,或许能比她走得更远。

七岁,萧惊鸿开始随女皇听政。别的皇女视议政殿为畏途,她却像找到了归宿。每次议事,她都安静地坐在屏风后,捧着兵书,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在小案上写写画画。有一次,户部尚书奏报北境粮草短缺,群臣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削减边军粮饷,有人提议加征赋税。屏风后忽然传来萧惊鸿的声音:“尚书大人,去年秋收时,幽州粮仓有积粮二十万石,为何不用?”

满殿寂静。众人都忘了,去年幽州报过丰收,只是那折子被繁杂的政务压在了案底,连户部尚书自己都险些记不起。

萧鸾看向屏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着说。”

“幽州离北境不过千里,若调粮北上,比从京城转运节省半月路程。”萧惊鸿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清晰而冷静,“至于运费,可让北境商户协助,以免税三年作为交换。既解了燃眉之急,又不伤百姓,岂不两全?”

户部尚书面红耳赤,伏地请罪。萧鸾却笑了,对众人道:“惊鸿虽年幼,却有急智。此事,便按她的意思办。”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仅七岁的皇女。她的聪慧、她的胆识,还有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都让人心生敬畏,也让某些人越发忌惮。

永安十三年,冬。距离萧惊鸿出生,恰好十年。

北境急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城:蛮族铁骑突袭,连破三城,镇守边疆的威远将军力战殉国,北境防线摇摇欲坠!

消息传来,紫宸殿内炸开了锅。

“陛下,蛮族此次来势汹汹,恐非小打小闹,当速派援军!”兵部尚书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妇,拍着案几,声音嘶哑。

“援军?派谁去?”吏部尚书皱眉,“威远将军是我朝最擅北境战事的将领,连她都……”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蛮族南下!”

“可眼下能担此重任的将领,不是在南疆镇守,就是年事已高……”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主战,有人犹豫,却始终没人敢主动请缨。北境苦寒,蛮族凶悍,此去无异于九死一生。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惊鸿一身素色襦裙,捧着一卷兵书,缓缓走了出来。她才十三岁,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站在满堂身着朝服的大臣中间,显得格外单薄。

但她的眼神,却比殿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定。

“儿臣愿往。”

清脆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议论。

满殿哗然。

“公主疯了不成?”

“十三岁的孩子,连弓都拉不开,如何领兵?”

“北境不是儿戏,那是真刀真枪的战场!”

质疑声、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身影淹没。

萧惊鸿却挺直脊背,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御座上的萧鸾身上,一字一句道:“儿臣虽年幼,却研习北境战事十年。威远将军的兵书,儿臣能倒背如流;北境的山川地势,儿臣闭着眼都能画出。蛮族虽勇,却不懂谋略,若能出奇兵,未必没有胜算。”

“一派胡言!”一位老臣气得发抖,“兵法不是纸上谈兵,战场更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

“是不是纸上谈兵,去了便知。”萧惊鸿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若儿臣战败,甘受军法处置;若儿臣能退敌,便请诸位日后莫要再以年岁论英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力量。

萧鸾坐在御座上,静静地看着女儿。十年了,那个雪天出生的婴孩,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她想起女儿幼时抱着兵书入睡的模样,想起她在舆图前侃侃而谈的自信,想起她每次看向北境时,眼中那团不灭的火焰。

良久,萧鸾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担忧。

“准了。”

两个字,掷地有声。

满殿再次寂静,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女皇。

“陛下!”

“陛下三思啊!”

萧鸾抬手,止住众人的劝谏,目光落在萧惊鸿身上,语气郑重:“封萧惊鸿为镇北将军,持尚方宝剑,可调遣北境所有兵力。即日起程,不得有误。”

萧惊鸿深深叩首,额头抵着金砖,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穿透了殿宇,穿透了风雪,直抵千里之外的北境战场:

“儿臣,定不辱使命。”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在宫墙上,发出阵阵呼啸。但这一次,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再是低泣,反倒像战鼓擂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属于萧惊鸿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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