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典的余温尚未散尽，凌晨的酒店走廊却已复归寂静。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只有廊灯在地面投下暖黄的光晕，将朽栾伊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刚结束一场临时的媒体群访。原本团队已经推掉了所有后续行程，但主办方临时加塞，理由是“年度最佳女演员的获奖感言需要补充细节”，措辞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朽栾伊没多问，披上张艺兴送来的羊绒披肩，转身就去了采访间。
一个小时，十五家媒体，问题绕来绕去，总离不开“与鹿晗同台感受”“三年前的传闻是否属实”“与张艺兴的关系”这几个核心。她应对得滴水不漏，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心里却早已累得像被掏空。
“伊姐，辛苦了。”鹿姎等在采访间外，手里捧着保温杯，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我给你泡了蜂蜜水。”
朽栾伊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稍微缓过神来。她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驱散心底的疲惫：“走吧，回去休息。”
两人刚走到电梯口，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伊伊。”
张艺兴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朽栾伊转过身，看到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大衣，手里还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正快步朝她们走来。“怎么还没回去？”她问。
“刚和主办方谈完投资的事，听说你在接受采访，就等了一会儿。”张艺兴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杯，递给鹿姎，然后将那件羽绒服披在了她肩上，“夜里冷，别着凉了。”
羽绒服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厚实的布料将她整个人裹住，隔绝了走廊里的凉意。这种恰到好处的体贴，像一张细密的网，五年来，始终将她笼罩在其中。
“谢谢。”朽栾伊低声道，下意识地想把外套还给他，“我不冷。”
“披着。”张艺兴按住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温和的坚持，“你这几天休息不好，再感冒了怎么行？明天还要进组试妆。”
他总能准确地记住她的行程，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鹿姎站在一旁，捧着保温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张总对栾伊姐的好，她看在眼里，细致得无可挑剔。可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这样“恰到好处”的照顾，她总会想起刚才在后台，鹿晗盯着栾伊姐背影时那复杂的眼神。
“那……张总，我们先上去了。”鹿姎小声说。
“嗯，我送你们到电梯口。”张艺兴点点头，目光落在朽栾伊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采访还顺利吗？有没有人刁难你？”
“没有，都挺好的。”朽栾伊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电梯的数字，“电梯来了。”
电梯门打开，她率先走了进去。张艺兴和鹿姎跟在后面。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电梯壁映出三人的身影，张艺兴站在朽栾伊身侧，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
朽栾伊盯着跳动的数字，感觉那数字像是在敲打着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能闻到羽绒服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那是张艺兴惯用的香水味道，三年来，从未变过。
以前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觉得太清冷。是张艺兴告诉她，“雪松象征着永恒，就像我对你一样”。
那时候她刚经历背叛，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张艺兴撬开她的门，带着一身清冷的雪松香气，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久而久之，她竟也习惯了这个味道，甚至在闻到时，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可今晚，这熟悉的味道却让她有些烦躁。
“叮——”
电梯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上去吧。”张艺兴收回目光，对她笑了笑，“好好休息。”
“嗯。”朽栾伊点点头，脱下那件羽绒服递给他，“外套还你。”
张艺兴没接，反而替她理了理披在肩上的羊绒披肩：“留着吧，明天早上可能会更冷。我让助理给你准备了早餐，七点会送到门口。”
说完，他没再等她回应，转身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朽栾伊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件带着他温度的羽绒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伊姐……”鹿姎小心翼翼地开口，“张总对你真好。”
“嗯。”朽栾伊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一直都这样。”
一直都这样，好得无懈可击，好得让她无法拒绝，好得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曾经也渴望过另一种形式的温暖。
回到房间，朽栾伊将那件羽绒服挂在衣架上，看着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宣告。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酒店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亮着，像一颗颗孤独的星。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明天上午十点，《烬明》剧组剧本围读，地址在星光大厦18层。】
《烬明》。
这部剧是业内大导陈文的新作，题材是她一直想尝试的悬疑刑侦，她的团队争取了很久，直到昨天才收到确定参演的消息。
而这部剧的男主角，据说是鹿晗。
当时她看到合同上的名字时，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她想过拒绝，可陈导的团队亲自打电话来，语气诚恳，说“这个角色非你不可”。
最终，她还是签了字。
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想知道些什么。
或许是……三年了，她也想给自己一个了断。
她放下手机，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镜子里的女人，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的乌青遮不住。她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五年前，鹿晗总是在她熬夜拍戏后，捧着她的脸说“阿朽，你眼里的光都快没了”，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床上，陪着她一起睡。
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像盛满了星光。
而现在，她眼里的光，还在吗？
她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七点，门铃准时响起。鹿姎去开了门，是张艺兴的助理送来的早餐，精致的保温盒里装着她爱吃的小米粥、蒸饺和一份蔬菜沙拉，搭配得营养又贴心。
“张总说，朽老师今天要去围读剧本，早上吃清淡点好。”助理恭敬地说。
“谢谢张总，也谢谢王助理。”鹿姎接过早餐，心里的感触更深了。张总对栾伊姐的喜好，简直了如指掌。
朽栾伊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份早餐，却没什么胃口。她知道张艺兴的好，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安。这种“恰到好处”的体贴，像一双无形的手，温柔地将她圈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却也让她失去了向外探索的勇气。
“栾伊姐，快吃吧，不然凉了。”鹿姎把筷子递给她。
朽栾伊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味道很好，是她熟悉的口感，可吃到嘴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九点半，两人准时出发去星光大厦。
车刚停在大厦门口，就看到不少记者守在那里。显然，《烬明》的阵容已经泄露，大家都在等着看她和鹿晗是否真的会二搭。
“伊姐，我们从侧门进去吧？”鹿姎有些紧张。
“不用。”朽栾伊整理了一下外套，“该面对的，躲不掉。”
她推开车门，记者们立刻围了上来，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朽老师，请问您真的会和鹿晗合作《长夜烬明》吗？”
“三年后首次合作，您的心情是怎样的？”
“您和张艺兴先生是好事将近了吗？”
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朽栾伊却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在保镖的护送下走进大厦。
电梯直达18层。走出电梯，就看到剧组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迎接。
“朽老师，这边请。”
会议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朽栾伊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圈，然后顿住了。
鹿晗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外面套着黑色夹克，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正好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又慢了下来。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像藏着一片海，看不出情绪。
朽栾伊迅速移开目光，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巧的是，她的位置就在鹿晗旁边。
工作人员给她递来剧本，她接过来，翻开，指尖却有些发凉。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两位顶流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却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张艺兴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陈导，抱歉来晚了。”
“张总来了，快请坐。”陈导热情地招呼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艺兴怎么会来？
朽栾伊也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张艺兴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对众人解释道：“忘了告诉大家，我是《烬明》的投资方之一。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他的目光在扫过鹿晗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然后在朽栾伊另一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这下，朽栾伊彻底被夹在了鹿晗和张艺兴中间。
左边是三年未见、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前男友。
右边是三年来寸步不离、对她呵护备至的青梅竹马兼投资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
鹿晗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看着张艺兴放在朽栾伊椅背上的手，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
张艺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对朽栾伊低声说：“剧本我看过了，你的角色很有挑战性，我相信你一定能演好。”
“谢谢。”朽栾伊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她能感觉到左边投来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温度，让她坐立难安。
陈导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首先，欢迎各位加入《烬明》剧组……”
剧本围读正式开始。
鹿晗很快进入状态，拿着剧本，念出了男主角的台词。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将角色身上的隐忍与挣扎演绎得淋漓尽致。
朽栾伊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专注于剧本。当她念出女主角的台词时，声音清冽，带着一种破碎的坚韧，与鹿晗的声音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两人虽然没有眼神交流，却在台词的碰撞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这种默契，是三年时光也无法磨灭的。
张艺兴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他果然没猜错，鹿晗接下这部剧，就是为了接近伊伊。
不过没关系。
他是投资方，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这所谓的“默契”，变成互相折磨的利器。
围读进行到一半，中场休息。
朽栾伊起身想去接杯水，刚站起来，身上就披过来一件外套。
是张艺兴的。
“空调有点冷，披上吧。”他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别感冒了。”
几乎是同时，她左边的鹿晗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像是要去打水，却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嘲讽，带着不甘，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受伤。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朽栾伊握着那件外套的一角，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会议室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
她能感觉到，张艺兴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肩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而鹿晗刚才那个眼神，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让她隐隐作痛。
张艺兴的“恰到好处”，在此刻，忽然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她到底……该怎么办？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会议室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一场关于爱与占有，过去与现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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