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围读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朽栾伊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张艺兴的“关照”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鹿晗那若有似无的目光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身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鹿姎拎着包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踉跄。刚才在会议室里，她全程低着头，假装认真记笔记，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身边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鹿晗翻页的声音，朽栾伊喝水时轻微的停顿，还有张艺兴偶尔凑近时压低的交谈声。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根无形的线，勒得她心口发紧。
“伊姐，我们直接回酒店吗？”进了电梯，鹿姎才敢小声问，手指紧张地绞着包带。
朽栾伊靠在轿厢壁上，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嗯，先回去。”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鹿姎胃里有点发空。她看着朽栾伊疲惫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早上出门时，她没顺口提那句“听说鹿晗前辈也会来围读”，伊姐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瞬间缠住了她的思绪。
是了，一定是因为她多嘴。
伊姐这三年里，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鹿晗，甚至连手机里存的旧照片都加密了。她明明知道鹿晗是伊姐的禁区，却还是没忍住说了那句话，现在好了，伊姐一整天都蔫蔫的，肯定是被她影响了。
“对不起啊伊姐。”鹿姎咬着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早上我不该提鹿晗前辈的……”
朽栾伊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跟你没关系。”
“可是……”鹿姎的眼眶红了，“如果我没说，你可能就不会……”
“不会什么？”朽栾伊打断她，语气缓和了些，“不会提前紧张？还是不会来参加这个围读？”
鹿姎被问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就算她不说，该来的还是会来。鹿晗是男主角，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栾伊姐不可能不知道。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觉得，是自己的错。
“鹿姎，”朽栾伊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你没有错。”
她知道鹿姎的性子，敏感又心软，总爱把别人的情绪归咎到自己身上。以前在剧组，只要有工作人员脸色不好，她都会偷偷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为此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
“是我自己的问题。”朽栾伊补充道，“跟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
话虽这么说，鹿姎心里的愧疚却丝毫未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看，你又让栾伊姐反过来安慰你，你怎么这么没用？
电梯门打开，她低着头跟在朽栾伊身后往外走，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人。
“小心点。”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鹿姎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边伯贤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露出的半张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点痞痞的玩味。
“边……边老师？”鹿姎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
“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边伯贤挑了挑眉，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上扫了一圈，“被欺负了？”
“没……没有！”鹿姎赶紧摆手，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我就是……就是没注意看路。”
朽栾伊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她知道鹿姎对边伯贤有点不一样，每次见到他都紧张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只是这孩子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边老师也是来参加围读的？”朽栾伊开口解围。
“嗯，过来跟陈导聊点配乐的事。”边伯贤收回目光，看向朽栾伊，语气随意了些，“刚结束？”
“嗯。”
“看来聊得挺‘愉快’。”边伯贤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视线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士外套上顿了顿——那是张艺兴早上披给她的，她一直忘了还。
朽栾伊没接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她拉了拉还在发愣的鹿姎。
“哦，好。”鹿姎赶紧跟上，经过边伯贤身边时，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边伯贤摸了摸下巴，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那个小助理，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或者快哭了，嘴里还念叨着“不该提鹿晗”……看来，今天的围读会，比他想象中还要热闹。
他拿出手机，给鹿晗发了条消息：【你的小前女友的助理，好像比当事人还紧张。】
没过几秒，鹿晗回了个字：【滚。】
边伯贤低笑一声，收起手机，转身往陈导的办公室走去。
车上，鹿姎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发呆，眼眶还是红红的。
朽栾伊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无奈。这孩子的内耗太严重了，一点小事就能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上百遍，最后把自己逼到角落里。
“小姎，”朽栾伊忽然开口，“你觉得边伯贤这个人怎么样？”
鹿姎愣了一下，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边……边老师？挺好的啊，很厉害，听说他做的配乐都拿过奖……”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全是些无关痛痒的评价，唯独避开了“人怎么样”这个核心问题。
朽栾伊看得清楚，她提到边伯贤时，耳朵尖都红了。
“他对你好像挺特别的。”朽栾伊状似无意地说，“刚才还特意扶住你。”
“那……那是巧合！”鹿姎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解释，“边老师人好，可能就是顺手……”
“是吗？”朽栾伊笑了笑，没再追问。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鹿姎心思单纯，感情上更是一张白纸，得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
回到酒店，鹿姎帮朽栾伊放好行李，就借口回自己房间整理资料，逃也似的离开了。
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脏却还在砰砰直跳。
伊姐为什么突然问起边老师？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可是……她对边老师也没什么啊，就是……就是有点紧张而已。
毕竟，边老师那么厉害，长得又好看，性格虽然痞痞的，却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上次在盛典后台，他给她糖；刚才在走廊，他扶住她；还有之前在剧组，她被场务刁难，也是他路过，三言两语就帮她解了围。
他就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她灰暗的小世界里，让她忍不住想靠近，又怕自己太糟糕，配不上那道光。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一方面是对自己早上多嘴的愧疚，觉得自己拖累了伊姐；另一方面是对边伯贤的莫名心慌，既期待又害怕；还有对鹿晗和栾伊姐关系的好奇，明明很想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触到伊姐的伤口。
这些念头在她脑子里打架，像无数只小虫子，爬得她心头发痒，却又抓不住。
她打开手机，点开和朋友的聊天框，想倾诉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却又一个个删掉了。
说什么呢？说自己因为提了一句鹿晗就内疚到现在？说自己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生心动？说自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朋友肯定会觉得她莫名其妙，甚至觉得她矫情吧。
还是算了。
她关掉聊天框，点开浏览器，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鹿晗 朽栾伊”。
跳出的搜索结果铺天盖地，最新的是今天围读会的路透，照片里，鹿晗和朽栾伊坐在相邻的位置，中间隔着微妙的距离，气氛看起来有些凝重。再往下翻，是五年前的那些旧闻，标题刺眼——“顶流鹿晗疑似出轨，对象竟是豪门千金”“朽栾伊被曝耍大牌，疑因失宠迁怒新人”。
鹿姎看得心惊肉跳，手指飞快地划过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心脏像被揪紧了一样疼。
原来三年前，伊姐经历了这么多。
难怪她从不肯提，难怪她对鹿晗的态度那么奇怪。
这么看来，张总对伊姐是真的好，在她最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现在还处处护着她。
那鹿晗呢？他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鹿姎皱着眉，脑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她想起今天围读时，鹿晗看栾伊姐的眼神，那种复杂的情绪，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事情真的有隐情？
“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明天下午三点，星巴克里约，有些事想跟你聊聊。——边伯贤】
鹿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边老师找她？
聊什么？
他是不是发现自己刚才在走廊里哭了？还是觉得自己很蠢，想嘲笑她？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来，让她手足无措。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万一自己说错话怎么办？万一他觉得自己很无趣怎么办？万一……
不去的话，会不会很没礼貌？毕竟边老师帮过她那么多次，而且他还是栾伊姐合作的配乐师，以后说不定还要经常见面……
鹿姎抱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看你，又开始内耗了。不就是见个人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是……那个人是边伯贤啊。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终于打出了一个字：【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手心都出汗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鹿姎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定的星巴克。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普通的拿铁，双手捧着杯子，指尖还是凉的。
她特意换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可镜子里的人，还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
“在等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鹿姎猛地抬头，看到边伯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桌旁，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嘴角噙着笑。
“边……边老师。”她赶紧站起来，差点带倒椅子。
“坐吧，这么紧张干什么？”边伯贤在她对面坐下，将冰美式放在桌上，“我又不会吃了你。”
鹿姎的脸更红了，坐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拘谨得像个小学生。
“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小声问。
边伯贤没直接回答，反而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说：“今天穿得挺好看。”
鹿姎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就是随便穿的。”
“随便穿都这么好看，认真穿岂不是要惊艳全场？”边伯贤挑眉，语气带着点调侃，却又不显得轻浮。
鹿姎被他夸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准备好的开场白全忘了。
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边伯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小助理，还真是纯情得可爱。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了些：“其实找你，是想跟你聊聊朽栾伊的事。”
鹿姎愣了一下：“伊姐？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边伯贤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口，“是你。”
“我？”
“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给她添麻烦了？”边伯贤看着她的眼睛，“比如昨天，你提了鹿晗，然后就一直内疚到现在？”
鹿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下意识地低下头：“我……”
“鹿姎，”边伯贤打断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有没有想过，你太在意别人的情绪了？”
“朽栾伊是你的老板，是你的朋友，但她不是你的全部。她有她的人生，你也有你的。你没必要把她的喜怒哀乐都扛在自己肩上，更没必要因为她的一点情绪波动就否定自己。”
“可是……”鹿姎咬着唇，“是我不对，我不该提鹿晗前辈的……”
“为什么不该提？”边伯贤挑眉，“鹿晗是《烬明》的男主角，是她接下来要合作几个月的搭档，这个事实难道因为你不提，就不存在了吗？”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你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雷区’，而是你能像以前一样，在她累的时候递一杯水，在她烦的时候听她吐槽，而不是自己先慌了阵脚，让她反过来担心你。”
边伯贤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鹿姎心里那把锁。
是啊，她总是在担心自己给栾伊姐添麻烦，却忘了，栾伊姐需要的，是一个能并肩作战的朋友，而不是一个需要她时时照顾情绪的累赘。
“你看，”边伯贤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你明明是个很细心的人，会记得朽栾伊不吃香菜，会提前给她准备好胃药，会在她熬夜时偷偷煮好粥。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为什么总盯着自己那点‘不足’不放？”
鹿姎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很笨，什么都做不好。”
“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边伯贤笑了笑，“我刚入行的时候，做的配乐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差点就放弃了。”
他居然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鹿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她眼里，边伯贤一直是那种天赋异禀、顺风顺水的人，从来没想过他也会被骂。
“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边伯贤摊了摊手，语气轻松，“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然后改过来，而不是一直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
他看着鹿姎，眼神认真：“你很好，真的。别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什么，你值得被好好对待，也值得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值得……被好好对待吗？”鹿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忽然松动了。
从小到大，她听最多的话就是“你要懂事”“你要让着别人”“别给大家添麻烦”，很少有人告诉她，她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不是难过，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释然。
“喂，怎么还哭了？”边伯贤有些无奈，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我不是来训你的。”
鹿姎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边伯贤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心里忽然软了一下，“想哭就哭出来，总憋着对身体不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要是再胡思乱想，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约我出来喝杯咖啡。别一个人扛着。”
鹿姎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不耐烦，只有真诚的关切。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哭腔，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嗯，谢谢边老师。”
“叫我伯贤就好。”边伯贤笑了笑，“老是‘边老师’，显得多生分。”
“伯……伯贤。”鹿姎小声叫了一句，脸颊发烫。
看着她这副样子，边伯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把这只小蜗牛从壳里拉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暖暖的温度。鹿姎看着对面那个笑容痞帅却眼神温柔的人，心里那片因为内耗而阴云密布的天空，好像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或许，她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或许，她真的……值得被好好对待。
而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张艺兴看着星巴克窗边那一幕，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
边伯贤……他想干什么？
接近鹿姎，是为了从她那里套话，还是为了……接近栾伊？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让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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