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的方向，一辆线条冷硬流畅的黑色轿车静静泊在路边，像一头蛰伏的兽，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正是他的车。
水清璃猛地回神，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和温度。他几乎是立刻，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仓促，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了回来。
动作幅度不大，但其中的拒绝和疏离意味，清晰无误。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视线刻意避开她，落在车身上。蔚蓝色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被强行压下，覆上一层更厚的冰霜。
他绕到驾驶座一侧，解锁车辆。车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王默站在原地，看着他近乎逃离的背影，嘴角那抹乖巧的弧度丝毫未变，只是黑曜石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嘲弄。
就这点定力吗？哥哥。
她拉开车门，动作轻快地坐进副驾驶，熟练地系好安全带，仿佛坐过无数次一样自然。
车内空间宽敞，但当她坐进来，带着那身甜丝丝的果香瞬间侵占了他的私人领域时，水清璃却觉得空气莫名变得稀薄而压抑。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空调冷风徐徐送出，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散的甜腻。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密闭的空间里，沉默像不断膨胀的实体，挤压着两人的呼吸。
水清璃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路况上。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一次次瞥向右侧。
王默侧着头，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留给他一个恬静的侧影。墨色的发丝柔顺地贴着她的脸颊，长而卷翘的睫毛偶尔轻轻颤动，像蝴蝶停留。她放在腿上的手，指节纤细白皙，指尖微微泛着粉。
乖巧，温顺，人畜无害。
可他的衬衫前襟还残留着冰冷的咖啡渍，紧贴着他的皮肤，时刻提醒着方才在机场那突如其来、触碰他禁忌的“意外”。
还有手腕上那转瞬即逝、却烙印般清晰的脉搏跳动。
以及……她牵着他奔跑时，那柔软掌心毫无隔阂地包裹他手指的触感。
“哥哥，”她突然转过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轻快，“国内的天气好像比国外暖和很多哦？”
水清璃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收紧。
“嗯。”他依旧是单音节的回应，吝啬给予更多信息。
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被冷落，反而笑得更甜了些，身体微微向他这边倾斜了一点。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那股甜美的果香便又一次袭来，更清晰了。
“哥哥在国外，过得开心吗？”她眨着眼睛，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纯粹的……妹妹对兄长的关切？
水清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开心？他的人生里，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情绪了。繁重的学业，父亲离世后的家族事务，以及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规训和期望。
“还好。”他声音平淡。
“哦……”她拖长了语调，像是有些失望他的简短，然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哥哥有交女朋友吗？妈妈还说，哥哥这么优秀，在国外肯定很受欢迎。”
这个问题太过越界，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试探。
水清璃的眉头骤然锁紧，侧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正睁着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望着他，眼神里全是懵懂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妹妹在关心哥哥的八卦。
可偏偏，在那无比纯然的目光注视下，他胸腔里那颗沉寂多年的心脏，却又开始不争气地、失控地加速跳动。
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羞耻的声响。
他猛地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王默。”
“嗯？”她应着，尾音微微上扬，无辜又娇憨。
“坐好。”他命令道，语气是拒人千里的冰寒，“不要问无关的问题。”
车内刚刚缓和一丝的气氛，瞬间跌回冰点。
“哦，对不起嘛哥哥。”她立刻乖乖坐正身体，小声道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水清璃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微显。
他明明该厌恶她的靠近，该警惕她突如其来的出现，该彻底无视她所有故作天真的伎俩。
可为什么……
当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微微嘟起的唇瓣和低垂的、显得失落的睫毛时，那阵该死的心悸，又一次卷土重来。
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
他竟然……可耻地，对这份显而易见的委屈，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动摇。
水清璃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她甜香的空气，再睁开时，蔚蓝色的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暗涌。
这条路，似乎比他预想的，要难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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