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半夜果然起了风，窗帘被吹得簌簌响，像谁在窗外踮着脚走路。龙小辉打了个轻颤，还没来得及往暖和的地方缩，身边的人已经往他这边靠了靠，被子被拢得更紧了些，把两人裹成个小小的、不漏风的茧。

他鼻子蹭到东方月的锁骨，闻到点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对方身上独有的、像晒过太阳的味道。龙小辉忽然很想笑，白天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的人，此刻却像只偷腥的猫，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

“冷？”东方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手无意识地搭在他后背上，像安抚小动物似的轻轻拍了拍。

“不冷。”龙小辉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在布料里，“就是……有点挤。”

明明是他自己凑过来的。

东方月低低地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膀传过来，酥酥麻麻的。“那我往边上挪挪？”

“别。”龙小辉攥住他睡衣的衣角，像怕他跑了似的，“就这样吧。”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远处隐约传来早班公交发动的声音。龙小辉闭着眼，能数清东方月心跳的节奏，比他的慢些，却稳得让人安心。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东方月，对方抱着本书站在篮球场边，阳光落在他发梢，连睫毛都在发亮。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有天能这样跟这人挤在一张床上，听着彼此的心跳等天亮。

“龙小辉，”东方月忽然开口，指尖在他后颈轻轻画着圈，“下次比赛，我还去。”

“嗯。”

“赢了的话，”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温柔，“请你吃巷口那家糖炒栗子？”

龙小辉猛地抬头，鼻尖撞到对方下巴，两人都“嘶”了一声。借着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东方月眼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星。“输了也得请。”他嘟囔着，又把头埋回去，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而且要刚出锅的，烫嘴的那种。”

“好。”东方月应着，手轻轻揉了揉他被撞的额头，“都依你。”

天快亮的时候，龙小辉彻底睡沉了，呼吸均匀地洒在东方月颈窝。东方月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蜷成一团的人，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

月光重新从云里钻出来，刚好落在龙小辉睡得发红的耳尖上，像颗被晨露打湿的樱桃。东方月的指尖在他耳尖轻轻碰了下，像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慢慢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窗帘缝隙里漏进第一缕晨光时，龙小辉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热源里钻。东方月闭上眼，听着身边人渐渐和自己同步的呼吸声，唇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新的一天要来了，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这样慢慢耗着。

晨光漫进房间时，龙小辉是被窗外的鸟鸣闹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撞进眼帘的是东方月的睡颜——睫毛长而密，呼吸轻得像羽毛，鼻尖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粉。

龙小辉的心跳漏了半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对方怀里，胳膊还霸道地横在人家腰上。他像被烫到似的想缩回来，手腕却被轻轻按住了。

“醒了？”东方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眼尾有点发红，“再躺会儿，还早。”

龙小辉“哦”了一声，乖乖不动了，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晨光落在东方月的侧脸，把他下颌线的弧度描得格外清晰，连耳垂上的小痣都看得分明。他忽然想起昨天比赛结束，这人举着相机跑过来，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喊他名字时声音都带着喘。

“看什么？”东方月忽然低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龙小辉慌忙移开目光，耳根又开始发烫：“没、没什么，看你枕头好像歪了。”

东方月低笑出声，伸手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龙小辉，你脸红的时候，比晚霞还显眼。”

“才没有！”他嘴硬，却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结果脑袋直接撞进对方胸口，闷得他“唔”了一声。

东方月的笑声更明显了，胸腔的震动隔着布料传过来，像有只小鼓在轻轻敲。他抬手揉了揉龙小辉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带着点痒意：“起来吧，我妈早上可能会回来。”

龙小辉这才想起这是在东方月家，猛地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际，露出的胳膊上还带着点睡衣压出的红痕。他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衣服，结果衬衫穿反了，领口卡在脖子里，急得差点翻白眼。

东方月递过来一杯温水，看着他跟衬衫较劲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快溢出来了：“左边的扣子对右边的扣眼，不是反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龙小辉瞪他一眼，耳根却更红了，“昨天晚上谁抓着我手不放的？”

“是你先伸手捂我嘴的。”东方月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得逞的狡黠，“而且某人往我怀里钻的时候，可比现在主动多了。”

龙小辉被堵得说不出话，干脆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对方稳稳接住。阳光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飞尘在光里跳舞，连空气都变得金灿灿的。

两人收拾好房间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龙小辉瞬间绷紧了背，像只受惊的兔子，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东方月的衣角。

“别怕，我妈很随和的。”东方月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放得很轻。

门开了，东方月的妈妈拎着早点走进来，看到龙小辉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这就是小辉吧？常听月月提起你，说你战轮玩得特别好。”

“阿姨好！”龙小辉紧张得手心冒汗，腰杆挺得笔直，活像在接受教练训话。

“快坐快坐，买了你们爱吃的豆浆油条。”东方妈妈把早点往桌上放，视线在两个少年之间转了圈，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昨晚复习累坏了吧？多吃点。”

吃饭时，龙小辉总觉得东方月在偷偷看他，筷子碰在一起的频率比平时高了三倍。有次夹同一根油条，指尖不小心碰到，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又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对方一脚。

吃完早点要走时，东方月送他到楼下。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树叶沙沙响。龙小辉背着书包，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书包上的星星挂坠。

“晚上放学，”东方月忽然说，“一起走？”

“好。”龙小辉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阳光落在两人之间，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在篮球场等你，打完球一起。”

“嗯。”东方月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

是颗用红绳编的小粽子，绳结打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做的。“昨天编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辟邪的。”

龙小辉捏着那个小粽子，感觉心像被泡在温水里，暖烘烘的。他往对方口袋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光：“给你，补充能量。”

转身离开时，龙小辉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东方月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颗奶糖，见他回头，忽然笑了起来，对着他挥了挥手。

龙小辉也笑了，转身跑起来，书包上的星星挂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在阳光里撒下一串细碎的光。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粽子，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走在路上，都觉得风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