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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从不离身的油纸伞斜倚在他身侧,伞骨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的侧脸线条清晰冷峻,下颌绷紧,眼眸低垂,只是沉默地望着跳跃的火焰。
苏昭影手下动作不停,心思却飘远了。
她想起自己刚在暗河站住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拖着训练后几乎散架的身体,径直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却异常清晰。
苏昭影我想跟您学剑。
那时的苏暮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得像寒潭,让她瞬间凉了半截。就在她以为会被拒绝时,他却开口。
苏暮雨为什么?
她思索了片刻,是为了更强?或许是。
苏暮雨的剑法在暗河乃至整个江湖都榜上有名。他练成了暗河曾经第一杀手所创的十八剑阵,平时十八柄剑被藏在纸伞之中,绝杀之时,细刃崩射,如暮雨倾洒而下。
学剑,找他最合适不过。
苏暮雨和苏昌河交情匪浅,自己又是苏昌河的养妹,成功的概率应该能大些,苏昭影这样想。
苏昭影想学。
苏暮雨没再追问。第二天,他便开始教她最基础的握剑、挥剑。
枯燥,乏味,但他要比苏昌河更温柔些。她无数次练到手臂抬不起来,他也会说一、两句鼓励的话。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她的剑锋也能划出那般凌厉缥缈的弧光。
她偷瞄着他被火光柔化的冷硬轮廓,心里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涩暖意。
而此刻的苏暮雨,目光虽落在火堆上,心思却并未停留。
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焰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明明灭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道目光,但不敢回望。
他记得她十二岁那年跑到他面前,浑身还带着训练后的狼狈,眼神却亮得惊人,说要跟他学剑。
他本该拒绝。沾染上苏昌河的人与事,总是格外麻烦。
但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或许是因为她那时的眼神,像从前的自己。
三年师徒,他看着她在严苛的训练里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看着她剑法日益精进,看着她逐渐褪去怯懦,变得沉静而锐利。
也看着她……渐渐长大、渐渐显露出这种介于圣洁与妖异之间惊心动魄的美。
方才她包扎时,那截白皙却染血的手臂,那秾红诱人的唇,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那专注而脆弱的侧影……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掠过他的脑海。
苏暮雨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跳跃的火焰上,集中到即将到来的狙杀任务上。
他是“傀”,是苏暮雨。他不该被这些情绪干扰。
火堆依旧噼啪地燃烧着,映照着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晦暗难明的氛围。
一个假装专注包扎,心猿意马;一个假装凝视火焰,心神不宁。
苏昭影手臂的伤口包扎妥当,但一阵饥饿感袭来。连日厮杀,干粮早已耗尽。
苏昭影师父,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野果。
她低声对静坐的苏暮雨道。
苏暮雨眼睫微动,并未抬眼,只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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