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复诊啦！”她脚步轻快地走到诊桌对面的椅子前，动作利落地脱下羽绒服搭在椅背上，然后捧着那个画风与严肃诊室格格不入的草莓杯，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一双亮晶晶的杏眼毫不避讳地看向马嘉祺，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马嘉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让他觉得诊室的光线似乎都亮了几分。
他视线下移，掠过她毫无病容的红润脸颊，最后落在那只突兀的卡通草莓杯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复诊？”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调出了余想名字下的电子档案。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患者余想，女，22岁，既往体健，无重大疾病史。上次就诊记录……空白。初次建档日期：昨天下午。
“嗯嗯！”余想用力点头，捧着杯子小口啜饮了一下，满足地眯起眼，仿佛杯子里是什么琼浆玉液。
“昨天不是……嗯，受了点惊吓嘛，”她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做出一点不适的表情，“回去之后，感觉这里……嗯，就偶尔会‘咯噔’一下，跳得不太规律似的，还有点闷闷的，不太舒服。我有点担心，是不是吓出心脏病了？”她说完，睁着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看向马嘉祺，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狡黠的光。
马嘉祺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完全落在她脸上。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舒适的椅背里，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桌面。白大褂的袖口露出一截熨帖的衬衫袖口和简洁的腕表。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眼睛沉静得像冬日的湖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努力“表演”的样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达她扑通扑通跳得欢快的心脏。
余想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捧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发烫。诊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好像越来越响。
就在她快要扛不住这无声的审视，脸上的“病容”即将破功时，马嘉祺终于开口了。
“惊吓引起的心律不齐或心悸感，通常是短暂的生理性反应，多在情绪平复后消失。”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理性分析腔调，像在陈述一个教科书上的定理。
他目光扫过她红润的面色和活力满满的状态，“从你目前的面色、精神状态来看，器质性病变的可能性很低。”
“啊？那……那万一是隐藏的呢？”余想不死心，往前凑了凑，试图增加一点说服力，“马医生，要不……您给我听听？用那个……”她指了指挂在马嘉祺脖子上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听诊器，“保险一点嘛！”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马嘉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在自己胸前的听诊器上，冰凉的金属听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锐利的光。他沉默了片刻。
诊室里再次陷入安静。阳光的格子在地板上缓慢移动。余想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在打鼓。就在她以为又要被“不合规矩”或者“没必要”打发掉时，她看到马嘉祺有了动作。
他身体前倾，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听诊器的听头，动作利落而专业地取下。金属管在他指间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余想。
“可以。”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余想耳中，让她心头猛地一跳。“外套里面穿的是什么？毛衣？还是单衣？”
“啊？哦！”余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回答，“是……是一件薄羊绒衫！不厚的！”她莫名地有点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围巾的流苏。
“嗯。”马嘉祺低低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垂落，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拿着听诊器，绕过宽大的诊桌，一步一步走向余想。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稳而规律的轻响。嗒、嗒、嗒……
那声音像是直接敲在余想的心尖上。
随着他的走近，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包围过来。
余想感觉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身体也下意识地微微绷紧。她看着他走到自己椅子旁边，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他微微俯身，靠近。距离瞬间拉近到一个极其暧昧的范围。余想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白大褂领口下挺括的衬衫领，看到他垂下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弧形阴影。
“身体放松，不要紧张。正常呼吸就好。”他的声音在很近的上方响起，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让余想的心跳更加失控。
她努力想按他说的做，但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她感觉到冰凉的金属听头隔着薄薄的羊绒衫，轻轻贴在了自己左胸心尖搏动的位置。
嘶——好冰！
余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凉？”马嘉祺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她。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他的眼睛深邃，近看时瞳孔的颜色是一种很纯粹的深褐，像上好的墨玉，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嗯……有、有点……”余想的声音细若蚊呐，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的目光太专注，距离太近，那冰凉的触感和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准备好的那些俏皮话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马嘉祺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移开听头，只是用另一只手的指腹，隔着白大褂的布料，极其短暂而迅速地摩擦了一下金属听头。这个动作细微而自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体贴。
“现在呢？”他问，声音依旧平稳。
“好……好点了……”余想声如蚊蚋，根本不敢再与他对视，只能僵硬地目视前方，盯着诊室墙上挂着的标准人体解剖图，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嗯。”马嘉祺重新低下头，专注地侧耳倾听着听诊器里传来的声音。他微微调整着听头的位置，动作专业而轻柔。
诊室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余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砰！砰！砰！声音大得她怀疑连听诊器那头的马嘉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完了完了！这心跳声……也太丢人了！他肯定听出来了！余想绝望地闭了闭眼，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余想感觉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终于，马嘉祺移开了听头。那冰凉的触感离开的瞬间，余想几乎要虚脱般地松一口气。
马嘉祺直起身，将听诊器重新挂回自己脖子上。冰凉的金属听头垂落在他胸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低头看着还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脸颊绯红、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的女孩儿，沉默了两秒。然后，他用一种平静无波、完全公事公办的语调，清晰地陈述道：
“心率偏快，窦性心律，节律基本整齐。未闻及明显病理性杂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张地绞着围巾流苏的手指上，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叹息的无奈，却又像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余小姐，你的心脏很健康。”
“噗通、噗通、噗通……”
余想感觉自己的心跳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因为这句话和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跳得更加狂野了，简直像有一群小鹿在里面开狂欢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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