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死死攥着颈间那条铂金项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颗紧贴着她锁骨的钻石,刚才在吴刚手掌按上藤蔓的瞬间,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灼烫感!远比在狂风中被卷入深山时更加炽热!她猛地抬眼看向吴刚那只刚刚收回、指关节粗大、沾着血污和些许灰色粉末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种瞬间的枯萎……那种非人的力量感……还有这钻石的反应……她模糊地想起几年前,父亲带她去参加一个极其隐秘的私人拍卖会,角落里那个穿着长衫、手指枯瘦的老人,只是对着一个纠缠着奇怪藤蔓的古董花盆虚虚一拂手,那些藤蔓便在几秒内化为了飞灰……父亲当时脸色凝重地警告她,永远不要探究那个世界……
是他?吴老师……他也是那种“人”?苏晚晚的呼吸急促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闺蜜王莉莉,王莉莉还沉浸在刚才车顶砸击的惊吓中,脸色惨白,根本没注意到吴刚的异常。
苏晚晚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飞快地低下头,将剧烈起伏的胸口和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骇藏进阴影里,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颗似乎还残留着余温的钻石。这个秘密……太烫手了。
“看……看外面!”靠近车尾的一个男生颤抖着指向车窗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些原本死死扒在车窗和车体上、如同活体盔甲般的藤蔓,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实在发生的速度,如同潮水般退去!它们蠕动着,收缩着,将那些覆盖在车体上的粘稠苔藓也一并带走,露出校车原本破旧肮脏的蓝色漆皮。车顶那些令人心悸的搏动感和窸窣声,也彻底消失了。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没有人感到轻松。车窗外那片沉默的、浓绿得发黑的原始森林,依旧无声地矗立着,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向导失忆,时间停滞,手机无信号,还有刚才那诡异的心跳和树林的转动……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能……不能待在这里。”班长孙倩,那个戴厚眼镜的学霸女生,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眩晕感,扶着座椅站了起来,声音虚弱但清晰。“这里太封闭了,而且……”她看了一眼趴在方向盘上的司机老王,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对!得找个开阔点的地方!”钱小胖立刻附和,他刚才差点被吓尿,现在只想离这诡异的车子越远越好。“万一……万一那些藤蔓再回来……”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响应。待在事故车里,面对未知的森林和可能再次袭来的诡异植物,只会让恐慌不断发酵。
“江屿,你看呢?”吴刚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汗,看向一直保持观察的眼镜男生。他刚才展现的冷静和判断力赢得了吴刚下意识的倚重。
江屿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窗外。“孙倩说得对。我们需要一个视野相对开阔、便于观察和防守的地点建立临时营地。同时要靠近水源,但又要保持一定安全距离。”他指向自己之前观察到的、那些诡异指向密林深处的松针图案,“另外,那些松针的指向很刻意,我们需要避开那个方向。”
“好!”吴刚果断拍板,“都听着!能动弹的,都帮忙!把能用的物资,吃的喝的,药品,都带上!互相扶着点!胖子!”他看向张猛,“你力气大,负责开路和搬运重东西!”
张猛闷闷地应了一声,把那个巨大的骷髅头背包费力地甩到背上,又从过道里拖起一个装满矿泉水的沉重塑料箱。
“陈小刀!”吴刚又看向那个缩在阴影里的瘦削身影,“你眼神好,负责警戒!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出声!”
陈小刀没吭声,只是把帽檐又压低了些,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针一样扫视着车窗外浓密的林木。他之前看到的岩缝反光,像根刺扎在心里。
“女生们互相照顾!李秀禾,你懂点野外的东西,多留心点!”吴刚快速分配着,“林薇,别吊儿郎当的,搭把手!”
林薇撇了撇嘴,把马丁靴从前座支架上放下来,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人群开始混乱但有序地行动起来。恐惧暂时被求生的本能压下。大家互相搀扶着受伤的同学——体育委员赵强崴了脚,眼镜女孩孙倩撞到了头有些轻微脑震荡,李明则吓得腿软需要人架着。苏晚晚在王莉莉的搀扶下,强忍着恶心和眩晕,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污秽。她精致的运动鞋踩在泥泞和碎玻璃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但她咬着牙,没再抱怨。那条钻石项链贴着皮肤,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目睹的惊人一幕。
江屿走在队伍稍前的位置,与吴刚和张猛一起。他手中捻着战术笔,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植被和脚下泥土的痕迹,同时不断确认着手机——时间依旧顽固地定格在08:47,信号栏依旧是刺眼的红叉。
李秀禾紧跟在江屿后面,她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周围的植物。那些巨大的蕨类,深紫色的锯齿叶片,扭曲盘虬覆盖着厚厚苔藓的树干,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腐败甜腥味……都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不安。这些植物的形态特征,和她所知的任何本地物种都相去甚远。
陈小刀像幽灵一样缀在队伍最后方,与人群保持着几米的距离。他瘦削的身体绷得很紧,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耳朵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两侧幽暗的密林深处和头顶浓密的树冠。岩缝里的反光,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队伍在沉默和压抑中艰难前行。脚下的腐殖层厚而松软,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更添了几分沉重。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异常昏暗,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压低的啜泣,整个森林死寂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压迫着耳膜。
“这路……怎么这么难走……”钱小胖气喘吁吁地抱怨着,他背着一个装满零食的背包,深一脚浅一脚,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
“省点力气吧!”旁边的赵强一瘸一拐地架着几乎瘫软的李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看那边!”走在侧前方的李秀禾突然指向左前方。透过林木的缝隙,隐约可见一片灰白色的区域,似乎比周围要开阔一些。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随着树木逐渐稀疏,一片奇特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片巨大的荒石原。
地面不再是深厚的腐殖土,而是裸露着大片大片灰白色的、表面粗糙的巨大岩石。岩石之间只有极其稀疏、顽强扎根在缝隙里的低矮灌木和苔藓。视野豁然开朗,至少能看清方圆百米内的情况。头顶虽然依旧被高耸的树冠环抱,但比密林深处亮堂了不少,惨淡的天光得以更多地倾泻下来。
“这里好!这里开阔!”钱小胖立刻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大口喘气。
其他人也如释重负,纷纷找地方坐下休息。长时间的恐惧和跋涉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江屿?”吴刚看向眼镜男生。
江屿没有立刻坐下。他快步走到石原边缘,仔细察看着岩石与森林交界的地带,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无法分辨具体时间,但感觉光线比之前似乎更黯淡了一些。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岩石缝隙里的泥土,凑近闻了闻。
“暂时在这里扎营。”江屿站起身,做出了判断。“视野相对开阔,地面干燥坚硬,远离密集植被。但要注意几点:一,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这片石原范围进入森林;二,取水必须至少三人同行,只取岩石低洼处可能积存的雨水,不碰任何林间溪流;三,夜间必须安排轮值守夜,篝火不能熄灭。”
他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疲惫不堪的众人默默点头。
营地的建立在一片沉默和压抑中开始。张猛和几个男生费力地将几块巨大的岩石推到石原边缘,形成一道简陋的矮墙。女生们则收集岩石缝隙里干燥的苔藓和枯草,堆在中间准备生火。吴刚撕下自己T恤的下摆,草草包扎了额头的伤口,然后沉默地巡视着石原边缘,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那片沉默的森林。苏晚晚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王莉莉给她递水。她小口抿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吴刚的背影,那只沾过藤蔓灰烬的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钻石,指尖传来一丝冰凉。
李秀禾没有休息,她在石原上慢慢走着,仔细辨认着那些稀疏的灌木和苔藓。越看,她眉头皱得越紧。这些植物的形态……太古老了,像教科书上描述的、早已灭绝的物种化石复原图。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天色肉眼可见地暗沉下来。森林的阴影如同巨大的、缓慢合拢的兽口,一点点吞噬着石原边缘的光线。寒意开始升腾。
篝火终于被点燃了。干枯的苔藓和草叶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轻响,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惊恐、茫然的脸。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不多的食物——薯片、饼干、巧克力、火腿肠。没有人说话,咀嚼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恐惧暂时被疲惫和饥饿压下,但更深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暗流,在寂静的营地底下涌动。
就在这时,一直像块沉默礁石般靠在最外围一块岩石阴影里的陈小刀,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帽檐下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离他脚尖不到半米远的一块灰白色岩石表面。
一只深褐色、甲壳油亮、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甲虫,正绕着那块岩石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坑,疯狂地、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它的动作毫无规律,时而加速冲刺,时而原地急刹,六条细腿飞快地划动着,触角剧烈地颤抖,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让它极度恐惧和困惑的屏障,无论如何也爬不进那个小小的凹陷。
陈小刀的呼吸屏住了。一种比刚才面对藤蔓和砸击车顶更加强烈的、冰冷的警觉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