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的骨架森白嶙峋,盘亘在荒石原中央,像一具被岁月风干的史前巨兽遗骸,成了这片死寂之地最刺目的纪念碑。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血腥、焦糊,还有烤蛇肉奇异的肉香,混着潮湿腐败的草木味,交织成一种令人牙关发紧的古怪气味。饱餐之后,胃里踏实,可四肢仍虚软,仿佛力量被强行灌进体内,又像在拉满的弓弦上再压一指,随时会崩断。八十多号人,在目睹巨蛇噬人、又亲手撕咬生肉后,那条看不见的裂缝终于裂到明面上。五个小团体愈抱愈紧,江屿的篝火旁也悄悄聚起十个人:江屿、张猛、陈小刀、李秀禾、苏晚晚、王莉莉六人,加上班主任刘老师、司机老王、学霸孙倩,以及仍有些发怔的李明。老周独踞十步外一块岩石,低头啃着蛇肉干,眼睛时而浑浊、时而闪出幽绿的光。
沉默像一层薄冰,被吴刚一拳砸碎。他抹掉额头的血痂,站起身,目光扫过人群,最终钉在另外七位在巨蛇之战里大放异彩的同伴身上。
“都别掖着了!”吴刚嗓子粗哑,“再藏着,就是等死。说说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八道目光在月色下交错,警惕里夹着疲惫,也夹着不得不摊牌的无奈。
吴刚先开口,声音像钝斧劈柴:“吴刚。祖上干伐木的,传了点手艺。月光底下,手硬些,力气大些。”他摊开布满老茧的手掌,没提“伐桂者”的古老传说,更没提那“枯荣”之力。
魏清正背脊笔直,虽尽力收敛,却仍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魏清正。祖上积德,书读得也多,心里就……亮堂些,能镇点邪。”他把“海瑞魂魄”四个字咽回喉咙,只留一点浩然气在外头晃荡,至于“审判罪人”的锋芒,更是半句不露。
安娜·席尔瓦把卷曲的黑发别到耳后,小麦色的脸带着暖却倦的笑:“安娜,亚马逊边上长大。小时候跟部落老祭司学过几手,止疼止血的小法子。”她摊开掌心,一缕柔绿的光像萤火虫,闪了闪就灭,只字未提“纯粹生机”的代价。
伊万·彼得罗夫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浅金短发在月光下泛冷:“伊万,西伯利亚。血脉里带的,能变狼,打架更顺手。”他指了指自己尚未愈合的创口,对“芬里尔巨狼”的狂名只当没听见。
凌霜面色比先前更白,像覆了霜的刃。她抚过身边四把古剑:“凌霜,家传剑器。剑有灵,需血饲。风雷冰火都能召,但反噬不小。”她没细说剑灵的凶戾,也没提自己为此折了多少寿。
陈木生看着掌心里碎成渣的乌木块,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陈木生。家里有人信佛。我自小雕些小木像,偶尔……能让人心里静一静。”佛像凝聚的“愿力”、诵念的真言,都被他藏进“手工艺品”四个字里。
江屿掌心蝎尾纹路微微发烫,他抬眼,声音平稳:“江屿。昏迷时,跟这片林子的某个存在搭上了线,能提前嗅到点危险,也能……让虫子听两句劝。”他把与蛊王爷的交易、阳寿契约,全数隐去,只留一句“感知”与“微弱影响”。
八个人,八段半真半假的话。力量亮了牌,底牌和代价仍旧捂在胸口。可在这片吃人的林子里,这点有限的坦诚已足够结成一根细绳,把八人捆在一起。
“再挤在这儿,只能等死。”魏清正环视一张张惶恐的脸,“得散开,找水,找出路。”
“同意。”吴刚点头,“分头探路,省得被一锅端。”
“怎么分?”安娜问,眉间带着对伤患的忧色。
江屿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所有嘈杂:“八队。我们八个,各带一队,每队十人。自愿挑队长。”
人群像被捅了窝的马蜂,嗡嗡炸开。
“不行!散开更危险!”
“跟着有本事的人才活!”
“我要跟魏委员!”
“安娜小姐能治伤……”
吵嚷声中,八个无形的漩涡开始卷人。有人奔着力量,有人奔着治疗,有人奔着熟悉的面孔,像溺水者抓住漂木。月光下,八十多道影子被拉长、切割,慢慢分成八股细流,向幽暗的林子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