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木屋里，荧光蛙骨汤还在铝锅里咕嘟。白笙把最后一块野姜拍碎，热气裹着辛香爬上天窗，在冷月色里凝成白雾。陈木生拨了拨火塘，佛像裂痕里漏出的金粉随火星飘起，像一场静默的流星雨。
“值夜顺序按昨天的来。”他压低声音，“上半夜我、韩澈、白笙；后半夜叶芷、许可、林澜。其余人安心睡。”
没有人提出异议。第二日的跋涉与砍蕨已把体力榨得见底。王静把缝好的小布垫铺在火塘旁，卍字木牌紧贴胸口，顾茜把画板抱在怀里，铅笔夹在耳后，一秒入睡。周小胖打起了节奏均匀的轻鼾，鼾声里偶尔混进汤锅的沸腾，像某种来自地心的摇篮曲。
屋外，巨蕨林正悄悄降温。月华木涂层的光由银转蓝，是白泽提到的“灵子低潮”——蛊虫最活跃的间隙。
子夜，第一声裂响。
啪——像远竹被劈开，却裹着湿黏的回声。陈木生瞬间睁眼，手已按住佛像。韩澈同时翻身，瑞士军刀“咔哒”弹出主刃。白笙把汤勺横在胸前，当成临时鼓槌，屏住呼吸。
裂响来自屋顶。
林澜的相机还架在天窗下，长曝模式开着，镜头里捕捉到一条暗红色的“线”正沿着碳化的骨架缝隙游走。那线每前进一寸，月华木涂层就黯淡一分。
“火燥虫。”白泽的意念直接落入陈木生识海，“喜噬固化灵质，专破结界。”
陈木生抬手，一缕佛光顺着指尖爬上骨架，与那红线相撞——“嗤”的一声青烟，红线缩回，却分岔成三条，更快地向屋脊攀爬。
“不能让它啃断主肋。”韩澈低声道，已卸下一块折叠墙板，露出外圈藤席。叶芷被惊醒，飞快从标本箱里摸出一只玻璃管——里面是她傍晚采集的孢子荧光囊。
“荧光囊的液体会氧化发热，”她压低声音，“泼上去，能把火燥虫逼出来。”
“需要载体。”陈木生目光落在自己的木楔上。他迅速在楔头刻下一道反旋“卍”，将佛像裂痕里仅剩的金粉刮下，和孢子液调成糊状。
韩澈接过木楔，套上塑封袋当简易弹弓，“嗖”地射向屋脊。糊状物在炭化骨肋上炸开，银蓝火光一闪，三条红线同时蜷曲、脱落——“噼啪”如雨，落在防火沟内，被太阳火余烬烤成红晶。
危机似乎解除，却没人敢松气。林澜把相机回放，放大——红线脱落处，骨架上出现一排细若发丝的孔洞，像被无数针同时扎过。
“月华木涂层被穿孔，灵子低潮时，这里等于裸奔。”他声音发干。
陈木生望向白泽。神兽闭目，独角微垂，银丝光泽也暗淡不少：“我需凝神守角，三炷香内无法再次预警。”
图特摩斯倚在门洞边，权杖横放膝上，脸色比火光还白。空间折叠已耗掉他今日份额，“伊西斯之镜”镜面布满蛛网裂，显然帮不上忙。
“换方案。”陈木生拍板，“韩澈、叶芷，把备用藤席浸满树脂，里层再糊一层炭粉，补在穿孔区——至少撑到天亮。”
“我去找树脂。”周小胖抹了把脸，拎起空保温杯，“我知道哪棵巨蕨的裂缝里流得多。”
“我跟他一起。”王静意外开口，把小木牌塞进袖口，“我针线带得足，可以现场缝补藤席。”
陈木生点头，把佛像残块递给她：“带着它，别离开木屋十步。”
月影西斜，巨蕨林像一片静止的黑海。周小胖用折叠铝锅边缘刮取树脂，王静跪坐在蕨根旁，穿针引线，把两块备用藤席拼成一张“补丁”。卍字木牌被放在铝锅中央，佛光成环，把两人罩在一米见方的淡金圆里。
树脂渐满，王静抬头擦汗，却猛地僵住——
黑海深处，亮起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竖瞳之下，是蜈蚣般的无数节肢，正无声拨开蕨叶，露出一张裂至耳根的“嘴”——嘴里没有牙，而是倒悬的、带倒钩的骨舌。
“裂舌母蚺……幼体。”王静想起叶芷的图鉴描述，血液瞬间冰凉。幼体已长三米，成年可绞杀巨犀。
骨舌弹出，直取铝锅——
啪！
铝锅被击飞，树脂泼洒，佛光环碎。周小胖只觉一股腥风扑面，肥胖的身体竟反应奇快，就地一滚，用后背挡住王静。骨舌擦过他右臂，留下一排乌青钩孔，血珠瞬间发黑。
“跑！”他吼声未落，林间忽传低沉木鱼声——
咚——
陈木生不知何时已站在十步外，左手托佛像，右手以铝锅当木鱼，每敲一次，佛光化作一圈可见的涟漪。裂舌母蚺幼体被涟漪扫中，骨舌嘶嘶缩回，节肢错乱，像被无数细线反向拉扯。
“回来！”陈木生低喝。六字真言仅吐出一个“嗡”，已震得他嘴角溢血。王静扶起周小胖，两人踉跄退回木屋门槛。幼体在佛光边缘盘旋两圈，终被黑暗吞没。
天边泛起蟹壳青，月华木涂层重新泛起银白。补好的藤席像一块丑陋却结实的疤，贴在屋脊。韩澈抹了把炭粉脸，长出口气：“撑住了。”
火塘余烬旁，周小胖右臂的乌青被安娜用“纯粹生机”一抹，转为正常淤青——她脸色更差，却什么也没说。王静把染血的针在火里烧红，重新别回衣襟，手指一直在抖。
陈木生把佛像翻过来，裂痕里最后一粒金粉已消失殆尽。他轻轻吹掉木屑，声音沙哑却温柔：
“还有五天。”
——五天后的正午，才是蛇骨坐标；而今晚，只是第二夜。
屋外，巨蕨林叶缘滴下水珠，像无数倒计时的秒针。
补天的藤席补丁上，一枚极细的红色虫卵正在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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