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前蹄轻叩地面,月华凝成的银白光圈骤然漾开,如投入静水的石子。沉睡的孢子被这微光唤醒,沿着空地边缘浮起淡绿萤带,恰似给浓沉夜色套上了圈守护的光盾。顾茜单膝跪地,A5画板上炭笔飞速游走,“沙沙”声里混着她的低语:“东北至西南长轴十二步,短轴九步,坡度百分之三,排水方向无虞。”
叶芷俯身抓起一把腐殖土,指尖捻搓间,湿润的泥土带着草木腐熟的气息。她凑近鼻尖轻嗅,随即颔首:“腐熟度足够,含水却不黏滞,明早不会积洼。”话音落,土样已被塞进塑封袋,袋面“P1”的标记随她的动作迅速成型。
图特摩斯不再多言,手持嵌着“荷鲁斯之眼”的权杖对准地面,低沉咒语响起:“太阳火·引燃。”极细的红光如烧红的银针,贴着草根飞速游走,所过之处水分瞬间蒸腾,一条宽半臂、深及脚踝的防火沟赫然出现。沟壁经高温炙烤化作玻璃质地,泛着黑曜岩般的冷光;藏在土里的噬木甲虫来不及逃窜,“噼啪”声中,壳体在空中裂成赤灰。
“生长,而非建造。”图特摩斯轻声念出古埃及匠人的箴言,将权杖倒插入地。杖顶金色圣甲虫的双眼亮起“弱功率”微光,两道发丝细的红线喷薄而出,沿着防火沟内侧螺旋环绕。红线掠过古藤与巨蕨叶柄,水分瞬间被抽离,植物纤维碳化收缩,发出“啵啵”的脆响,随后竟像被无形之手牵引,自动弯折互锁,渐渐织成营地的肋架。
不过二十次呼吸的功夫,一座高四米、底径八米的“鸟笼骨架”已然成型。南北两侧对称留出门洞,顶部则开了处八十厘米见方的天窗,边缘碳化的痕迹恰好成了天然排烟口。图特摩斯额角汗珠滚落,权杖光芒从耀眼的金转为黯淡的橘,他抬手示意:“省着些用,这是今日最后一次动用大威力术法了。”
白泽抖了抖蓬松的鬃毛,温润的声音穿透嘈杂:“月华木法,韩澈、林澜听令。”二人立刻上前,负责“银白树皮”与“孢子荧光囊”的工序。银白树皮取自巨蕨向阳的一侧,用瑞士军刀背轻撬便能整张剥落,背面布满细密的天然微孔;荧光囊长在叶背腺毛上,指尖一掐便会爆开,溅出星点蓝浆。将两者捣碎成糊,稠度刚好能挂墙,稀度又足以刷涂。“涂层别太厚,不然夜里发光,咱们倒成了明晃晃的灯塔。”白泽的提醒让两人动作愈发谨慎。
林澜将相机调至微距模式,镜头里荧光脉络呈规整的六边形,宛如微缩的蜂巢。他按下快门的瞬间,回放画面中却闪过一枚符咒状的亮纹,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林澜皱紧眉头,在照片旁标注下“符咒?·待查”。
“填墙咯!”周小胖把双臂当扁担,扛着一捆捆巨蕨叶快步走来,叶背朝外层层叠放,像给骨架覆上了层瓦。白笙与叶芷蹲在骨架内侧,将树脂与木炭粉调成的“黑膏”往缝隙里嵌,指尖一抹,便成了雨水难渗、火星难穿的密封层。树脂采自蕨根裂口,黏腻中带着松香,熏得两人眼眶泛红,却还不忘打趣——“这味儿,跟烧烤店没烤透的肉串似的。”“少贫嘴,你口水别滴进去,虫子最爱的就是咸腥气。”
陈木生削完最后一批木楔,用佛像裂痕里渗出的金粉,在每枚楔头细细描上“卍”字。木锤落下时,愿力凝成的微光顺着碳肋游走,整个鸟笼骨架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古钟在回应祈愿。顾茜的速写本上,此刻已将这发光的营地描成了“半颗透亮的核桃”。
图特摩斯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再撑一下,把内部隔断做好。”他掏出那面布满蛛网裂痕的伊西斯之镜,勉强举起。幻光如银箔般从屋脊倾泻而下,沿着骨架内侧折叠出分层空间——从外侧看仍是完整的半球形,内侧却多了圈环形夹层。外圈距墙一米,铺着碳化藤席,是男生与守夜人的区域;内圈铺着干燥的孢子囊席,软如棕垫,留给女生与伤员;最深处预留出两米见方的月华焦点,白泽卧在那里,银丝鬃毛无风自扬。镜光熄灭的刹那,图特摩斯踉跄着扶住权杖,声音沙哑却带笑:“三日内,我没法再动用神力了。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火塘很快点燃,白笙将折叠铝锅架在火上,固体酒精的蓝焰温柔地舔着锅底。叶芷与许可抬来“声诱陷阱”——那是只藤条编的空心球,内置弹性蕨膜,拉扯间会发出“咕呱”的声响,与夜鲎蛙的求偶音别无二致。不过五分钟,六只肥硕的荧光蛙便自投罗网,圆滚滚的肚皮亮得像小灯笼。
陈木生将佛像残骸嵌在火塘北沿,指尖蘸着血与金粉,轻轻抹在佛首,低声诵念“嗡嘛呢呗咪吽”。一圈淡金佛光随之荡开,覆盖了直径两米的范围——“饭前小净”已然完成,低阶蛊虫再不敢靠近汤锅。顾茜正速写蒸汽升腾的模样,笔尖忽然一顿:水汽在佛光中竟隐约凝成蛇形,昂首吐信,似在预警。她默不作声地在画角写下“预警?”二字。
夜深时,三层光源在营地里交叠:火塘的橙红、月华木的银蓝、孢子残留的青绿,将这片空间晕成了幻境。王静踮起脚,把卍字木牌挂在门洞藤帘内侧,指尖血顺着牌底划出一道细线,轻声祈愿:“愿我们归途平安。”
林澜将相机对准天窗,设定了三十秒的长曝光。照片洗出时,双月交叠的景象清晰可见,江屿的魂星在远处忽明忽暗,像盏快要坏掉的灯泡。他郑重地将照片标记为“跨队线索·Day2”。
白泽卧在月华焦点中,独角垂落银丝,声音仅陈木生能听见:“这木屋只能守护三夜。从第四夜起,月华木会反向吸光,双月重影之前,咱们必须找到下一处灵地。”它抬眼望去,银瞳穿透排烟口,望向巨蕨林深处——那里,无数比孢子更冷的光点,正顺着炊烟缓缓围拢。
镜头最终定格在防火沟外缘:一枚被火燥虫脱壳留下的红色虫卵,在月光下轻轻裂开了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