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虫壳遗宝
清晨的洞顶覆着一层淡金,火剑只剩暗红余烬,偶尔噼啪一声,像夜里未说完的梦。凌霜第一个睁眼,冰剑横在膝上,剑背凝着细碎露珠。她没动,先听:洞外风声平稳,洞里呼吸均匀,守夜最后一班的莫北和杨晋正低声交换位置,一切如常。
细微的“咔嗒”却在这时传来,像硬壳磕在石上,轻得像错觉。凌霜侧头,目光穿过薄暗,落在最里侧那团小小的身影上——杨婵已经醒了,六条胳膊撑地,正围着一堆碎石打转,其中一只手里捏着一块半透明的赭色甲壳,壳里隐约闪着金线。
“别乱动。”凌霜声音低,却足够让空气瞬间收紧。
杨婵吓得一抖,甲壳差点落地,杨晋也猛地坐起,布条下的竖眼睁开一条缝。其余人陆续被这动静拉醒,柳叶的箭已半出鞘,见是小孩,才又缓缓推回。
“我……我只是找地方小解。”杨婵声音细,却掩不住兴奋,“然后踢到这块石头,它自己就裂开了。”她摊开手掌,甲壳迎着晨光,像一块打磨过的琥珀,金线在里面缓缓流动,像活物呼吸。
欧阳洵把三脚架折成长枪,拨开那层碎石,更多甲壳、骨片、螺旋状角刺显露出来,表面都有相似的暗金纹路,却各自成器:一指长的弯角、掌心大小的圆盾、薄如蝉翼的刃片,甚至还有一串用细甲片穿成的手链,泛着淡青冷光。它们被尘土半埋,却无一破损,像等待主人归来的战甲。
皇甫笙蹲下身,笙管轻敲其中一枚圆盾,“叮——”回声悠长而稳,带着奇异的震颤。“不是普通虫壳,内部有腔,像共鸣箱。”他抬眼,声音低而笃定,“有人把它们炼过,炼成活器。”
“活器”两个字让洞里安静得只剩下火灰掉落。凌霜用剑鞘拨动那串甲片手链,青光顺着鞘身爬上来,像一截冰凉的小蛇,转瞬即逝。她皱眉,抬手示意众人后退半步,自己俯身拾起那枚弯角。指腹才触到表面,一股极轻的风便从角尖溢出,打着旋掠过她的发梢——风里带着昨夜烤虫肉的焦香,却混着陌生的辛辣,像某种警告。
杨晋的竖眼彻底睁开了,金光扫过那堆“遗宝”,声音发干:“是‘异人营’的手法……用虫王壳炼器,封入一缕虫魂,做成‘一次性符角’。”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吹响弯角,可唤来同类虫群,也能让它们瞬间发狂。但角裂魂散,只能一次。”
“一次就够了。”柳叶轻声接话,目光落在那薄刃上,“如果虫群追的是角声,不是我们,就能金蝉脱壳。”
凌霜没立刻决定。她依次拾起每一样:圆盾重而稳,剑鞘击打不留痕;刃片薄到透光,却能在石面划出细白线;手链戴上手腕,青光一闪,皮肤随即泛起一层极细的凉意——像给血管镀了膜,心跳被悄悄放慢。最古怪的是那枚指节大的骨珠,内部封存着暗红液体,轻晃竟发出潮汐声。莫北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变:“虫油,高浓度,一点就燃,烧完不留味。”
“盾防御,刃刺杀,手链静息,角驭虫,骨珠放火。”欧阳洵一件件归类,像在清点某个覆灭小队的遗产,“它们的主人死了,器物却完整,说明死得突然——没来得及用。”
一句话把寒意送进每个人后颈。洞外晨风适时卷进来,吹得火灰扬起,像无形的叹息。杨婵缩了缩肩膀,六只手互相抱住,却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串青光手链,眼睛亮得可怜。凌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杨晋:“这些东西,你们能用?”
杨晋摇头,声音低:“炼制时封了血契,除原主,别人只能借一次,且反噬极重。”他顿了顿,金光微敛,“但你们的气息……不一样,血契已散,它们现在是‘无主’。”
“那就是能拿。”赵峰咧嘴,短棍敲了敲圆盾,发出沉闷的“咚咚”,“我盾兵,正好缺个盾。”
凌霜抬手,制止了更多跃跃欲试。她先把那串青光手链递给杨婵:“你找到的,先挑。”语气淡,却不容拒绝。杨婵愣住,六只手同时伸出,又同时缩回,最后只用两只接过,小心翼翼戴上。青光顺着手臂爬上去,在她肩背处凝成一片模糊的纹影,像六臂展开的线条,转瞬隐没。小姑娘屏住呼吸,眼睛却亮成了晨星。
“其余按需分,角和骨珠归队,统一调用。”凌霜一句话定下规矩。圆盾给了赵峰,刃片柳叶收走,骨珠塞进莫北的急救包,角则挂在高峰腰侧——他攀岩时位置最高,吹角声能传最远。手链除杨婵那串,还有一条略宽的,凌霜自己戴上,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她默默感受了三秒,确认没有异常,才点头:“出发,洞外试器。”
晨风掠过荒原,沙粒打在新盾上,发出细碎的敲击声,像遥远战鼓。队伍依次出洞,阳光把十道影子拉得很长,新得的虫壳器在光里闪着迷蒙金青,像一层流动的护甲。没人说话,却都忍不住摩挲手里的新伙伴——它们曾是异虫的骨血,如今成了求生者的底牌。凌霜走在最前,指尖轻敲剑匣,风雷冰火四剑低低回应,像与虫器互认。她不知道这些“一次性”的寿命能走多远,但至少,今天的荒原看起来没那么空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