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纹亮起最后一笔,紫卵在狐火与雷光交缠的正中“咔”地裂开一道细纹。狐尾与道袍同时扬起,玄尘子抬指一点,雷纹像被抽走的银丝,尽数没入裂缝。刹那间,彩芒迸射——赤如熔岩,蓝若冰渊,风息、雷屑、土腥、水汽,所有元素搅成一团不可名状的涡流,却在老道掌心翻覆之间被强行收束。涡流坍缩成拳头大小的光球,随即“噗”地炸开,一只麻雀模样的雏鸟跌落在地,羽毛五彩,瞳仁却像被墨汁点过,黑得透亮。
它抖抖翅膀,张口竟是人言,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湿答答的回音:“灾——要来了。”林小雨离得最近,藤蔓镯子还缠在腕上,下意识伸手。雏鸟扑棱两下,落在她指节,尾羽一翘,亲昵地蹭了蹭她沾满尘土的指尖。玄尘子眸底掠过一丝讶色,旋即含笑:“五行逆生,凶煞化灵……此鸟本为万骨怨炁所凝,幸被雷火淬炼,又借归元阵温养,已转阳和。小姑娘,你与它有缘,好生教化,日后可成大助。”林小雨眨眨眼,把雏鸟托到眼前,鼻尖对鼻尖,“叫你凶彩儿,好不好?”小鸟歪头,脆生生应下:“凶彩儿,见过主人。”
五彩羽冠微微一颤,它扭头望向夜空,瞳仁里闪过一抹晦色:“三日后,大祸至。”一句话,像冰水浇进众人后颈。魏清正眉心还残留着海瑞隐去时的微烫,闻言指节收紧;吴刚则看向玄尘子,等一个解释。老道抬袖一挥,收了雷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三日,够了。”
他转身走向井台,五指虚按,井口顿时升起一道青气,气中旋出一座寸许高的七层小塔,塔身斑驳,像被雷劈过又经千年雨蚀。玄尘子口中低诵咒诀,塔影迎风暴涨,化作丈许,门户洞开,里面透出柔和青光,隐约可见田畦、草庐、溪流,自成一方小天地。“贫道与青璃十载经营,家当尽在此塔。今日携它同行,避过此劫。”他目光扫过众人,“愿入者,举手;不愿者,亦不勉强。”
雾隐千雪第一个抬手,紫眸里映着塔光,像找到新的藏身之所;格鲁姆低沉应声,石翼收拢,单膝点地,表示服从。吴刚侧头看向自己的学生,见众人相视点头,便朗声道:“师生同队,自然共进退。”魏清正更简单,抬手示意身后九人:“安全委员职责,带所有人活下去——塔内更安全,进。”
青璃狐尾轻扫,卷起井边药筐、篱笆花木、狐火灯盏,一件件飞入塔门;凶彩儿站在林小雨肩头,短翅扑扇,不断提醒:“书案、藤椅、丹炉,左边架子第三格,还有先生的棋谱!”稚嫩的嗓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兴奋,仿佛搬家的是它自己。老周被杨玥扶着,仍一脸懵,记忆像被撕碎又拼起的画,色彩对不上边。玄尘子并指如剑,一道雷光点在他眉心,冥沼心核的绿气瞬间被银蛇缠住,缩成一枚豆大翠珠,沉入丹田。老周喉头滚动,猛地咳出一口浓绿汁液,眼神终于清亮,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玄尘子,嘴唇哆嗦:“我……想起来了,车、蛇、雾……多谢道长。”玄尘子只是摆手:“路上再细说,先收拾。”
两日时间被压缩成急促的呼吸。塔内青光昼夜不熄,众人像上紧的发条:周大山与格鲁姆合力抬水缸;顾远舟画地图、标路线;骆小北把机关零件分门别类装进木匣;程昱则忙着把药田里的金萝卜整筐递进去,嘴里还念叨:“煲汤得配冷光草,不能少。”凶彩儿飞来飞去,羽翼掠过之处,留下细碎彩屑,像替这场仓促的迁徙铺上一层庆典纸花。海瑞的魂魄在塔门合拢前悄然浮现,朝玄尘子拱手一礼,声音低得只有老道听见:“乱世聚少离多,愿君守得他们平安。”随后化作一道淡金气流,没入塔顶,再无声息。
第三日的晨光爬上枯杉林梢时,七层小塔已缩回寸许,被玄尘子系在腰间。青璃化作白狐本相,尾尖轻点,云气自生,托住众人与两只异客,缓缓升空。脚下焦黑的河床、玻璃化的裂痕、尚未熄灭的狐火,一并缩小成斑驳的地图。凶彩儿站在林小雨指背,短翅指向天际:“那边,黑云脚——灾气正聚。”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浓云翻滚,像一堵墨墙推来。玄尘子拂袖,云头调转,朝浓云反方向疾驰,七层小塔在腰间轻晃,发出清脆“叮铃”,像替这场仓促的逃亡敲下第一声更点。云端之上,众人屏息回望,那曾短暂容身的枯杉林已被黑影吞没,而前方,未知的天幕正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