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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沈诺独坐客栈房中,指尖轻抚一枚白玉棋子。
京城夜色如墨,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忽然,她指尖一顿,白玉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她声音清冷,头也不抬。
窗外传来一声低笑,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室内,烛火摇曳一瞬又恢复正常。来人一身夜行衣,面上罩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十年不见,诺儿的感知越发敏锐了。”男子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几分玩味。
沈诺抬眸,眼中寒光乍现:“刘耀文,你还是喜欢做这梁上君子。”
被称作刘耀文的男子轻笑一声,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执起那枚落在棋盘上的白玉棋子把玩:“听说今日城外,有人使出了凤舞九天。”
“与你何干?”
“祈清已死十年,这世上会凤舞九天的,本该只有一人。”刘耀文目光锐利如刀,“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沈诺面无表情:“师徒。”
烛火噼啪一声,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刘耀文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无半分欢愉:“好一个师徒!祈清啊祈清,你骗得天下人好苦!”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凑近沈诺,面具下的眼眸深邃如潭:“那你可知,我与祈清又是什么关系?”
沈诺眸光微动,却不答话。
“他曾是我最敬重的师兄。”刘耀文一字一顿,“也是我最恨的仇人。”
话音未落,他手中忽然多出一柄短刃,直取沈诺咽喉!速度之快,宛若毒蛇出洞。
沈诺不闪不避,只伸出两指,精准地夹住刃尖。这一招与日间如出一辙,却更加举重若轻。
“修罗刀法,练到第七重了。”她淡淡评价,“可惜心不静,气不稳。”
刘耀文收刀后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你果然尽得他真传。”
“师尊常说,你天赋最高,却最易为情所困。”沈诺斟茶两杯,推一杯至他面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到“师尊”二字,刘耀文手指微微一颤,杯中茶水漾出几滴。
“他...经常提起我?”
“每年你的生辰,他都会独自饮酒。”沈诺垂眸,“有一次醉后,他说对不起你。”
刘耀文猛地攥紧茶杯,瓷杯应声而裂,碎片刺入掌心,鲜血淋漓而下他却恍若未觉。
“对不起?”他冷笑,“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全族七十八条人命吗?”
沈诺静静看着他:“当年之事,并非你所知那般简单。”
“那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刘耀文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为什么他要在陛下面前诬告我父亲谋反?为什么他亲自带兵血洗刘府?”
沈诺任由他抓着,目光平静无波:“时候到了,你自会知道。”
四目相对,暗流汹涌。
忽然,刘耀文松开手,退后两步,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我等着。不过在这之前...”他话音一转,“诺儿既然入京,想必有所图谋。需要帮忙吗?”
“不必。”
“真是无情啊。”刘耀文故作伤心状,“好歹我们也算是同门呢。”
沈落瞥他一眼:“你若真想帮忙,就告诉我,如今京城局势如何。”
刘耀文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来:“这就问对人了!如今朝中三分:太子马嘉祺虽名正言顺,但根基未稳;长公主柯眠把持财政大权,与丞相朱志鑫暗通款曲;三皇子背后有贵妃白橘和大祭司王橹杰支持...”
他侃侃而谈,将京城势力分布剖析得清清楚楚,与方才判若两人。
沈诺静静听着,不时落下一子。
“...最难缠的当属大理寺卿顾染曦,此女手段狠毒,落她手里不死也脱层皮。好在她的未婚夫张凌赫将军是个正直的,偶尔还能牵制一二。”刘耀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日在城外,救下长公主的就是你吧?”
沈诺不置可否。
“有意思。”刘耀文抚掌而笑,“你一入京就救了长公主,太子那边怕是坐不住了。”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刘耀文眼神一厉,手中碎瓷片疾射而出!
“叮”的一声轻响,瓷片被一枚银针击落。
一道白影飘然入内,来人面如冠玉,手持银针,温文尔雅中带着几分疏离。
“张真源。”刘耀文嗤笑,“你这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被称作张真源的男子淡淡扫他一眼:“总比你夜闯女子香闺的癖好强些。”
他转向沈诺,微微颔首:“毒医张真源,奉太子之命,特来请沈姑娘一叙。”
刘耀文顿时警惕起来:“马嘉祺动作倒快。”
张真源不理他,只对沈诺道:“太子殿下对姑娘今日所用的招式很感兴趣,特备薄酒,愿与姑娘切磋武艺。”
沈诺尚未回答,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客栈楼下。
一个洪亮的声音穿透夜色:“大理寺办案,闲人避让!”
刘耀文脸色微变:“顾染曦的人?来得可真快。”
张真源蹙眉:“不像,她办案从不会如此张扬。”
只听楼下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本官接到线报,有逆党藏匿于此,所有人不得妄动!”
沈诺走到窗边,只见楼下火把通明,一队黑衣侍卫将客栈团团围住。为首女子官服肃整,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正是大理寺卿顾染曦。
而她身旁,银甲白马的将军勒马而立,正是日间在街上有一面之缘的张凌赫。
“有趣。”沈诺轻声道。
刘耀文与张真源对视一眼,难得地达成一致:“从后窗走。”
“不必。”沈诺转身,“正好会会这位大理寺卿。”
她推门而出,红衣在走廊烛光下如火焰般夺目。
楼下,顾染曦似有所感,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淡如止水。
“看来,”刘耀文倚在门边,轻笑一声,“这京城的水,要被搅浑了。”
张真源把玩着手中银针,若有所思:“凤出深山,百鸟朝拜。只是不知是祥瑞,还是...”
话音未落,一枚棋子破空而来,精准地打落他手中银针。
沈诺头也不回地下楼,声音淡淡传来:
“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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