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下的影子

陈俊铭的画本里，开始频繁出现同一个影子。

不是课堂上低头演算的侧影，也不是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剪影，而是晚自习后，被路灯拉得长长的、与自己并排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背着半旧的黑色书包，走路时会刻意放慢脚步，配合身边小个子的步频。偶尔会侧过头说些什么，嘴角扬起的弧度落在画纸上，连带着铅笔线条都变得软乎乎的。

陈俊铭总是趁陈奕恒不注意时动笔。有时是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对方正低头啃着物理题，他就飞快地在草稿纸边缘勾勒出那截搭在桌沿的手腕；有时是在放学路上，借着路灯忽明忽暗的光，用指尖在裤缝上虚虚地画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这天下午的美术课，老师让画“身边的人”。陈俊铭摊开画本，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陈奕恒的样子——讲题时微微蹙起的眉，递牛奶时指尖的温度，还有上次捏他耳垂时，眼里盛着的笑。

脸颊莫名发烫，他咬着唇，偷偷往窗外瞥了一眼。高二（1）班的窗户就在斜对面，陈奕恒正趴在桌上睡觉，阳光落在他蓬松的发顶上，像镀了层金边。

陈俊铭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笔尖在纸上簌簌动起来。

他没画正脸，只画了个趴在课桌上的背影，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阳光从窗棂漏下来，在他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画到肩膀线条时，他的笔尖顿了顿，想起上次被陈奕恒攥住手腕时，对方小臂上隐约的肌肉线条，比两年前结实了不少。

“画谁呢？这么专注。”后排的同学凑过来，吓得陈俊铭差点把铅笔掉在地上。

“没、没谁……”他慌忙用课本盖住画本，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

同学促狭地笑：“是不是画高二的那个学长啊？我好几次看到他等你放学呢。”

陈俊铭的脸更烫了，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尾音又带上了点没底气的哼唧，像被戳中心事的小猫，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抱着画本往教室外跑，却在楼梯口撞见了刚睡醒的陈奕恒。对方大概是跑着过来的，额前的碎发有点乱，呼吸还带着点急促，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刚想去找你。”

“找我干嘛？”陈俊铭把画本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捏着纸页，紧张得冒汗。

“给你。”陈奕恒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草莓味的，包装纸亮晶晶的，“刚在小卖部看到的，想起你好像喜欢这个。”

是他喜欢的味道。陈俊铭愣了愣，接过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陈奕恒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低头剥糖纸，糖块塞进嘴里的瞬间，甜腻的味道漫开来，心里却比糖还甜。

“谢、谢谢。”他含着糖说话，声音有点含混，尾音裹着点黏糊糊的甜意。

陈奕恒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像只偷藏食物的小仓鼠，忍不住笑了：“画什么呢？藏那么紧。”

陈俊铭的脸“唰”地红了，把画本往身后又藏了藏，含糊其辞：“没什么……老师布置的作业。”

“能看看吗？”陈奕恒的目光落在他紧攥着画本的手上，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不、不行！”陈俊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往后退了半步，急得鼻尖都冒汗了，“还没画完呢……”

他急起来的时候，声音又带上了那种软乎乎的哼唧，尾音发颤，像在撒娇。陈奕恒看得心软，没再逼他，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吧，画完了能给我看吗？”

指尖穿过发丝的触感很轻，带着点温热的力度。陈俊铭的心跳得飞快，感觉头皮都在发烫，只能胡乱点头，把脸埋得更低了。

那天晚上，陈俊铭坐在书桌前，翻开画本。白天画的那个背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只手，正轻轻落在发顶上，指尖的弧度温柔得像月光。

他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突然拿起铅笔，在画纸角落画了颗小小的草莓糖，糖纸亮晶晶的，像藏着整个夏天的光。

窗外的月光落在画本上，把少年的心事照得透亮。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刻着名字的橡皮，突然觉得，有些藏在画笔下的秘密，或许不用等太久，就能说给那个人听了。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