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灯比新闻发布厅亮得直白,惨白的光打在湿漉漉的靶纸上,洇开的水痕像极了赛场上未干的雨渍。
宋酒儿把弓从袋里抽出来时,指腹习惯性地蹭过弓弦接头处——那里缠着三圈胶带,是段寒曜惯用的手法,她今早刚替他换了新的。
段寒曜风速3.2米/秒,西北向。
段寒曜把测风仪往桌上一放,指尖的水珠滴在刻度盘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红
段寒曜和刚才发布厅门口差不多。
宋酒儿没说话,只是往箭囊里插箭。箭杆尾端贴着极细的刻度贴,0.1厘米的间隔被红笔标得清清楚楚,是他中午写的。她抽箭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转头看他
你中午写这个的时候,就知道要加练?
段寒曜正往弓上缠护指,闻言抬眼笑了笑。
段寒曜你敲弓袋那下,比平时重了半拍。
护指磨痕最深的地方对着虎口,是她替他调整过的角度,“而且你回答‘好’的时候,尾音往上挑了两毫厘,以前只有确定要赢的时候才这样。
第一支箭破空时带起风哨,钉在靶心偏上0.1厘米处,正好落在他标红的瞄准点上。水珠从箭尾滚落,在靶纸上砸出个更小的圆。宋酒儿放下弓时,看见他正往自己的箭囊里塞东西——是块磨砂橡皮,她下午在发布厅转笔时,笔帽蹭掉了半块,他当时盯着她的指尖看了三秒。
宋酒(宋酒儿)雨后靶纸的纤维会膨胀2.3%。
宋酒儿忽然开口,往第二支箭的尾端抹了点防滑粉。
宋酒(宋酒儿)所以箭孔边缘会比平时脆,脱靶时容易带起纸絮。
段寒曜正在调弓弦张力,闻言动作一顿。
段寒曜你昨天看了半小时箭孔,就是算这个?
宋酒(宋酒儿)还有箭杆的挠度变化。
她拉弓的手臂稳如磐石,指节的薄茧在灯光下泛着淡白。
宋酒(宋酒儿)湿度每升10%,挠度会增加0.7度,刚才最后一支制胜箭,你比平时多收了半寸拉距。
段寒曜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原来那些被记者们当作“默契”的瞬间,早被彼此拆解成了精确到毫厘的数字,藏在护指的磨痕里,箭囊的刻度上,甚至是一声应答的尾音里。
第十组箭射完时,靶心的箭孔已经密得像筛子。宋酒儿数着箭杆上的水迹时,段寒曜递过来一瓶温水,瓶盖被拧得正好——松半圈就能打开,又不会在运动时漏出来,是她习惯的力度。
段寒曜回去吧,再练该错过食堂的热汤了。
他收拾测风仪时,发现宋酒儿的箭囊内侧多了行小字:“明早风速预计2.8,靶纸湿度65%”,字迹清瘦,却把数字标得工工整整。
走廊的灯比来时暗了些,两人的影子在地面拖得很长,偶尔交叠时,像极了靶纸上那些挨得极近的箭孔。
宋酒儿忽然想起发布厅里记者的话,轻声说:
宋酒(宋酒儿)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冰和水?
段寒曜正替她挡开迎面吹来的穿堂风,闻言侧头看她。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在她握弓的手指上镀了层银,那些薄茧忽然显得柔和起来
段寒曜不像。
段寒曜冰和水会变形态,我们不会。
不会变的是她递弓弦时,永远提前缠好三圈胶带的细心;是他写瞄准点时,精确到0.1厘米的笃定;是千百次拉弓时,推弓与拉弦的力始终刚好抵消的默契。就像此刻,她脚步慢下来半步,他自然地停住等她,两人都没说话,却同时想起下午闪光灯亮起时,他替她挡光的肩膀,和她下意识往他身侧靠的那两厘米。
宿舍楼下的路灯亮得昏黄,宋酒儿解弓袋时,指尖又在袋上敲了两下——这次是“休息”的信号。段寒曜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楼道,忽然想起她运动服后颈的标签,下午在发布厅替她理衣领时,发现标签磨卷了边,明天该提醒她换件新的了。
楼道的灯一层层亮起,宋酒儿摸出钥匙时,发现掌心多了个东西——是块新的磨砂橡皮,刚才他递水时塞给她的。她低头笑了笑,把橡皮塞进箭囊内侧,正好挨着他写的那些数字。
窗外的风还在吹,像无数支未射出的箭,带着湿润的气息。而训练馆的靶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箭孔正慢慢变干,明天清晨会留下浅褐色的痕迹,像极了他们并肩走过的每一段路——不张扬,却扎实,且永远朝着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