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魏庆元二十年,乌托再犯大魏。承平帝命五年前大胜乌托的肖家军主帅。大将军肖仲武率军迎敌。可鸣水决战时,三万肖家军惨遭埋伏

乌托将领言道:“肖仲武,何如非的抚越军不会来了。”
“你只要投降,我们饶你一命”

残阳如血,将断戟残垣染得一片猩红。老将军魏明远单膝跪地,枯槁的手死死攥着那面残破的大魏军旗,旗面早已被箭矢洞穿数处,边角在猎猎风中卷成破碎的浪。他甲胄崩裂,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淌血,却仍仰着头,目光如未灭的星火,直刺对面那队盔明甲亮的敌军。
老将军喉间滚过一声闷笑,笑声震得伤口剧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将军旗又举高了半分。旗上的“魏”字虽已褪色,在他手中却重逾千钧:“何如非一定会来,我大魏将士宁死不降!”
最后四字如惊雷落地,惊得敌军阵中几匹战马刨蹄嘶鸣。石勒脸色骤沉,猛地拔剑出鞘,寒光映得他眼底戾气翻涌:“冥顽不灵!给我——杀!”
“杀——!”
千余敌军齐声呐喊,声浪掀得残旗剧烈震颤。前排步兵举着盾牌结成密不透风的铁墙,后排弓箭手搭箭上弦,箭头在残阳下泛着森冷的光。老将军缓缓站直身体,仅剩的左手握紧了腰间长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身后,几个浑身是伤的亲兵挣扎着站起,用断矛撑起身体,与他并肩而立。
风忽然变了向,卷着远处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起初只是隐约的闷响,像远方滚过的闷雷,转瞬便成了震耳欲聋的铁蹄踏地声。烟尘自西北方向冲天而起,“何如非”似一道闪电破开尘雾,直插敌军后背——那少年将军银甲染血,手中长剑如出海蛟龙,所过之处敌军纷纷落马。

“是援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仅剩的将士们眼中骤然亮起微光。
乌托将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倒坠在地下。
厮杀声渐歇,夕阳的余晖落在少年将军脸上,却被一副玄铁面具遮去了大半。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向老将军,虚拖着摇摇欲坠的将军。

禾晏肖大将军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尸堆中踉跄冲出,狠狠推开了少年将军。那是个与少年将军年纪相仿的青年,甲胄上沾着敌军的血,正是肖钰。他眼眶赤红,指着少年将军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肖珏何如非,华原距鸣水不过百里
肖珏你的救援为何现在才到?
“何如非”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什么,却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缝间,一滴泪落在银甲上,晕开一小片暗色的水渍。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墨般漫上来,将鸣水城的断壁残垣笼罩。“何如非”望着那面倒在血泊中的残破军旗,望着肖珏抱着老将军遗体痛哭,玄铁面具下的嘴唇始终紧抿着,只有不断滑落的泪,在寂静的战场上,敲出无声的哀鸣。

肖珏目光落在对方紧攥的剑柄上,那抹莹润的青芒刺得他眼生疼——那是青琅剑,当年父亲亲手为三个孩子择的佩剑,剑鞘上的缠枝纹还是何黎用银线一点点绣上去的。
“呵。”肖珏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子。他记得十五岁那年,父亲把三柄剑并排摆在演武场的石桌上,晨光透过槭树叶洒在剑脊上,青琅剑的光最柔和,像何黎总带着笑意的眼睛。“你们三个听着,”父亲那时刚从北境回来,盔甲上还沾着塞北的沙,却蹲下身平视着他们,“剑是凶器,但握在我们手里,就得变个用处。”他拿起青琅剑,剑柄在掌心转了个圈,“它该护着这大魏的每寸土地,护着土地上活着的人。”
“你手里的剑,”肖珏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是何黎一针一线绣的鞘。”
何如非的肩膀猛地一颤,握剑的手指关节泛白,指腹在缠枝纹上蹭过,像是想透过冰冷的鞘,摸到什么温暖的东西。
“这剑,是父亲教我们怎么握的。”肖珏上前一步,猛地攥住了青琅剑的剑柄,“他教我们剑要向前指,要对着敌人,不是对着……”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何如非的手松了松,像是想反驳,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玄铁面具下传来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你不配。”肖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你不配握这把剑。”
他猛地用力,青琅剑“噌”地被抽离,剑身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寒光,映出何如非面具后滚落的泪。肖珏攥着剑转身,剑鞘上的缠枝纹硌得手心生疼,眼里碎掉的光。

何如非站在原地,空着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还握着那柄失去的剑。风卷着血腥味掠过他的面具,他忽然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像被生生剜去心的呜咽。远处,肖钰的背影越来越远,青琅剑的青光隐没在渐浓的夜色里,像某个再也回不去的清晨,槭树下三个孩子握着剑,信誓旦旦说要护着大魏的百姓,护着彼此。
……
视角转换—

大军入城时的鼓乐声还在耳畔回响,百姓沿街跪迎的身影掠过眼底,可她眼里只有一片空茫。魏伯父最后望向她的那一眼,肖珏泣血的质问,还有肖钰夺走青琅剑时,那句“你不配”,像三根淬了冰的针,日夜扎在心上。

面具落地的瞬间,露出一张过分清秀的脸。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含着笑意的模样,此刻却只剩一片死寂。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白皙,与脖颈处被面具勒出的淡红印记形成鲜明对比。这张脸,藏在面具下三年,连最亲近的卫兵都只当“何将军”是位面容俊朗的少年郎。
“姐姐!”
清脆的呼唤自身后传来,带着雀跃的脚步声。何如非转过身,就见何黎提着裙摆跑过来,她比三年前长开了些,眉眼间不再是那副娇憨的模样。
“你可算回来了!”何黎抓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我听下人说大军已入城,就一直在这里等你。父亲说你打了胜仗,是不是?”她的目光落在何如非身上,忽然皱起眉,“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何如非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喉间像堵着团棉花。她想起鸣水城的断壁残垣,想起魏伯父倒下时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那些血腥的画面与眼前何黎干净的笑容重叠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肖伯父他……”何如非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战死了。”
何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清,又似乎不敢相信。“姐姐,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抓住何如非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哪个肖伯父?是……是肖珏哥哥的父亲吗?”
何如非点了点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可能的。”何黎猛地后退一步,摇着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肖伯父那么厉害,去年还教我射箭呢,他怎么会……”话说到一半,就被哽咽堵了回去。她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蓝色的裙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何如非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可手到半空又停住了。她能挥剑斩杀敌人,能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刻痛哭的妹妹。是她迟了,是她没能护住魏伯父,也没能护住何黎记忆里那个会笑着教她射箭的长辈。
“姐姐……”何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管家匆匆跑了过来。
“大小姐,”管家对着何如非躬身道,“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说有要事相商。”
何黎连忙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道:“姐姐,你快去吧,别让父亲等急了。”她拉了拉何如非的衣袖,声音还有些哽咽,“等你跟父亲说完话,我们再……再说肖伯父的事。”
何如非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点了点头,接过管家递来的披风披上,转身朝书房走去。
长廊的风铃还在响,何黎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去年冬天,魏伯父来家里做客,还笑着说等开春了带她和姐姐去猎场,说要教她们识辨各种陷阱。那些话还在耳边,人却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