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对方的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握剑的手稳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藏头露尾的鼠辈，”丁一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寒光凛冽的圈，“你的剑法路数明明带着女子的柔韧，偏要学男人耍狠。倒是说说，哪家的小姐这么不长眼，敢来管何将军的闲事？”
黑衣人没应声，只往前递出半寸剑尖。夜风掀起兜帽一角，露出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在月光下泛着墨色的光。丁一这才惊觉对方身形确实纤细，喉间滚动的冷笑突然僵住：“你是……
“还没认出来吗？”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经过刻意压低，却仍能听出几分女子的清冽，像碎冰撞在玉磬上
禾晏又引丁一去往孙家祠堂
……
丁一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双手徒劳地抓着剑身，却挡不住生命一点点从血窟窿里流逝。他倒在地上时，目光还死死盯着禾晏眉骨的疤痕，像要把那道印记刻进轮回里。
肖珏捏着腰间的玉佩，指腹被沁出的冷汗浸得发滑。他本以为何黎又换上夜行衣来向丁一报仇，特意绕到祠堂来接应，却没料到会撞见这样一幕。那个自称“禾晏”的少年，那个在掖州军里以骁勇闻名的，竟是个女子？
禾晏拔出剑，任由丁一的尸体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她低头看着剑上的血，忽然抬手抹去脸上的薄灰，露出原本清秀的眉眼。就在这时，祠堂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肖钰立在月光里，玄色官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到底是谁？”肖珏的声音沉得像潭深水，目光扫过她沾血的衣襟，落在那截未被兜帽遮住的青丝上，“液州军的军籍册上，禾晏明明是男子。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究竟有何目的？”
禾晏握紧长剑，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被撞破。垂眸敛去眼底的杀意：“肖都督明鉴，并非属下刻意欺瞒。”
“属下出生时，娘请的算命先生说，若按男丁登记户籍，便能保家宅平安；若是女儿身，恐会克死至亲。爹娘疼我，便在户籍上改了性别，从小让我穿男装长大。后来家乡遭了兵祸，爹娘双亡，属下走投无路，才投了军……”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女扮男装的缘由，又透着几分身世浮沉的无奈。
“是吗？”肖珏往前走了两步，靴底踩在血渍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禾晏的喉结动了动，正想再编个理由，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何黎提着裙摆冲进来，看见地上的尸体时惊得捂住嘴，随即又看向半跪在地上的禾晏，眼神里闪过了然的焦急：“肖珏！”
她跑到肖珏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带着恳求和急切：“你就放过禾晏吧！她…”
肖珏转头看向何黎，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许久，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抬手拂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阿黎，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子，对不对？”
何黎被他看得心头一跳，知道瞒不下去了，索性抬起头，眼底的慌乱换成坦然：“是，我早就知道了。”她走到禾晏身边，伸手将她扶起，“半年前在沧州客栈，我撞见她换衣服，才发现的。她身世可怜，你就别再追究了。”
禾晏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摸到祠堂侧门的门闩。她知道这是唯一的脱身机会，肖珏心思缜密，再待下去必然会被问出破绽。
“何黎，你可知包庇军中小吏，是要担责任的？”肖珏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却没再看禾晏，只定定地锁着何黎的眼睛。
“我担就是了，”何黎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倔强，“总不能看着她被军法处置吧？她没做错什么，不过是想活下去，想为亲人报仇……”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侧门闪了出去。禾晏跑了。何黎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故意露出懊恼的神色：“哎呀，她怎么跑了……”
肖珏自然也看见了，却没追的意思。他看着何黎故作慌乱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明明心里门儿清，偏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罢了，既然人已经走了，再说这些也没用。”
何黎见他松了口，立刻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想看清地上的尸体，却被肖珏伸手挡住眼睛。
“别看，”他的掌心带着温热的温度，轻轻覆在她眼上，“小孩子家，看了会做噩梦。”
何黎在他掌心下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的指腹，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听见他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走吧，”肖珏放下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这里血腥味重，我送你回去。”
何黎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经过侧门时，她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眼。
肖珏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脚步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有些事，不必说破，不必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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