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黎攥着刚誊抄好的兵防图踏进书房时,肖珏正临窗翻着一卷旧册。宣纸被风掀起边角,他伸手按住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侧脸在夕照里浸着层温淡的金,看得她喉头莫名发紧。
“肖珏哥哥。”她把图纸规规矩矩放在案上,指尖刚要收回,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问,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你喜欢我吗?”

何黎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血液"嗡"地冲上头顶。案上砚台里的墨汁还在轻轻晃,映出她骤然涨红的脸。她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想是不是军中出了什么流言,脑子里乱糟糟的,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肖珏却像没看见她的窘迫,翻过一页书,声音又沉了些:“此次要去季阳,扮作崔越之的侄子乔涣青。”
何黎这才回过神,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仿佛是檐角风带来的幻听。她定了定神,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我......”
“乔涣青的新婚夫人。”肖珏没等她问完就截了话头,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落在她脸上时,眸色深得像浸了墨的潭,“方才那句,是提前演练。”
何黎手里攥着的信纸"哗啦"一声散在地上,有几张飘到肖珏脚边。她慌忙蹲下去捡,指尖触到微凉的宣纸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原来不是幻听,可演练......哪有这样突然的演练?

“乔夫人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肖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乔涣青对她宠爱有加,时常向人炫耀,这次回去,必定要带着夫人。”
何黎把捡好的信纸拢在怀里,低着头小声道:“做戏自然要做全,只是肖珏哥哥,我和才女......实在搭不上边。”她自小跟着姐姐混,骑射倒是过得去,琴棋书画却只懂些皮毛,哪里担得起"才女"二字?
肖珏弯腰,替她捡起最后一张飘落在椅脚的信纸,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了手。他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道:“你出身名门,学东西快,要成才女不难。军营里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琴棋书画你总该略知一二,先把最拿手的演练一下。”
何黎看着他递过来的信纸,心里乱糟糟的。她最拿手的?好像除了画地图…她想了想,小时候母亲教过的几支曲子还有些印象,便定了定神,轻声唱了段《关雎》。
大概是太久没练,调子有些飘,尾音还微微发颤。唱完之后,她紧张地看着肖珏,见他没说话,又慌忙补充:“其实我最拿手的是画地图,行军布阵的图我画得最清楚。”

肖珏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眼底漾开点浅淡的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你要扮的是乔夫人,不是乔将军,还是专攻琴技吧。”
何黎挨着琴坐下,手指搭在弦上时,看见肖珏在一旁翻开书安静地看着。

他看书时很专注,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何黎偷偷看了他两眼,心里的紧张渐渐淡了些,指尖拨动琴弦,试了个音。

起初确实生涩,手指总按不准音位,偶尔还会弹错。她有些懊恼,脸颊发烫,却听见肖珏翻书的动作很轻,并没有催促。于是她定下心神,一遍遍从头练起,从磕磕绊绊到渐渐流畅,琴声像潺潺的流水,在安静的营帐里慢慢漾开。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袅袅。何黎转过头,看见肖珏正望着她,手里的书早就合上了。她心里一紧,带着点期待又有些忐忑地问:“肖珏哥哥,我弹得如何?”

肖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带着锐气的眼睛此刻竟显得有些柔和。何黎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夸赞的话,可最后出口的,却只是两个字:“很响。”

何黎愣住了,随即有点泄气地鼓了鼓腮帮子。她练了这么久,他就只觉得很响?可抬眼时,却看见肖珏的耳根悄悄红了,他慌忙低下头,重新拿起书,假装看得认真,手指却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
何黎看着他微颤的睫毛,忽然就笑了。她知道,肖珏哥哥大概是不好意思夸她吧。
她重新坐直身子,手指再次搭上琴,轻声道:“那我再练练,争取弹得又响又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