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铺里的脂粉香混着新裁绸缎的清气，在午后的暖阳里漫成一片温柔的雾。何黎指尖划过一匹藕荷色的杭绸，指尖传来细腻微凉的触感，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肖珏那瞟。
肖珏坐在木椅上，玄色常服的袖口挽着，露出一截清瘦却筋骨分明的手腕。他正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偏生喉间滚动时，又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这件如何？”肖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铺子里的宁静。他抬眸看向何黎，目光落在她方才抚摸的那匹杭绸上，“颜色衬你。”
何黎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睫：“太素净了些，不适合……”她想说不适合如今的身份，却被一阵环佩叮当的脆响打断。
门帘被人用绣帕挑开，进来一位穿蓝色绫裙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垂手侍立的丫鬟。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易近人的骄矜。她进门时眼风一扫，径直落在窗边的肖珏身上，脚步便顿了顿。
下一刻，一块素色手帕轻飘飘落在肖珏脚边。
“呀，”少女故作惊讶地低呼一声，莲步轻移走到肖珏面前，屈膝福了福，声音娇脆如黄莺，“我的帕子惊扰了公子，实在抱歉。在下御史大夫颜凌之女，颜敏儿。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明晃晃地往肖珏脸上瞟，全然没将旁边的何黎放在眼里。
肖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瞥了眼脚边的手帕，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没理会颜敏儿，反而看向何黎，语气比刚才柔和了几分：“夫人可是喜欢这件？”
何黎刚转过身，就对上颜敏儿带着审视的目光。她正要开口，颜敏儿身后的丫鬟已经抢先一步，尖声道：“这件我家小姐要了！”
掌柜的从后堂匆匆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把软尺，看见这阵仗，脸上堆起的笑都僵了几分：“这……这位夫人，要不您再去里面看看？里面新到了几匹苏绣……”
何黎看着那丫鬟倨傲的神情，又看了看颜敏儿志在必得的样子，只淡淡笑了笑，转身往内间走。肖珏放下茶盏，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
内间挂着几件成衣，一件石青色的褙子绣着暗纹，何黎伸手正要去碰，那丫鬟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件我家小姐要了。”
何黎的手顿在半空。
她转头看向颜敏儿，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簪挑着鬓边的碎发，仿佛根本没听见丫鬟的话。何黎耐着性子，又指向一件水红色的襦裙，丫鬟几乎是立刻接口：“这件我家小姐也要了。”
掌柜的额头冒汗，搓着手在一旁打圆场：“颜小姐，这……这都是这位夫人先看上的。”
“看上了又如何？”颜敏儿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没什么温度，“我出钱买，难道还买不得几件衣裳？”
何黎深吸一口气，她不是没脾气的人，只是眼下他们身负要务，不宜与御史大夫的女儿起冲突。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显然是冲着肖珏来的，偏生还要拿她当筏子。
她走到颜敏儿面前，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不知这位小姐，我可有哪里得罪你？”
颜敏儿仰头笑起来，肩头微微颤动，像只得意的孔雀：“夫人说笑了，你我素不相识，何来得罪之说？不过是这些衣裳我恰巧都喜欢罢了。”她伸手拂过那件水红襦裙，“店家，这些我都要了，包起来。”
何黎看着她，忽然也笑了。她不再看那些被挑走的衣裳，目光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里面的衣架上。
何黎刚停下脚步，颜敏儿果然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炫耀：“这件……”
“小姐！”她身边的丫鬟急忙拉住她，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这件衣裳要一百两呢！要是让老爷知道您花这么多钱买件衣裳，非罚您禁足不可！”
颜敏儿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确实喜欢这件衣裳，可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是能随意挥霍的数目。父亲最恨铺张浪费，要是真被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训斥。
就在这时，肖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件衣服，我们要了。”
何黎猛地回头看他，眉头微微蹙起。
肖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放得极柔：“一百两又何妨？只要能博得夫人一笑。”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一种何黎从未见过的认真，何黎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慌忙低下头去。
伙计取下了那件长裙，肖珏接过，走到何黎面前，将裙子轻轻展开，在她身前比对。
肖珏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何黎的侧脸在衣料的映衬下，肌肤莹白如玉，长睫轻轻颤动，带着一丝被他注视的羞怯
那一刻，他忽然忘了这是在演戏。
肖珏猛地回神，慌忙收回目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这件了，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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