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你看，那几株姚黄开得多好，”卫姨娘指着园角的牡丹，鬓边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去和颜儿她们一起赏花吧，往后也能多个照应。”
何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亭中果然围坐着十来位锦衣华服的姑娘里面还有颜敏儿，正凑在一起赏玩新得的苏绣帕子。卫姨娘的好意不能拂，她只能抿唇笑了笑，跟着走上前去。
亭子里霎时静了下来，几位姑娘都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话题忽然绕到了夫妻相处上。张太傅的孙女捧着茶盏叹气：“说起来真是羞人，我那夫君成婚三月，除了初一十五，竟没踏过我正房的门，前日还托人来说要纳个通房。”
“姐姐这还算好的，”旁边穿藕荷色衣裙的刘小姐跟着蹙眉，“我家那位更离谱，前日在酒肆里跟人赌钱，输了竟要拿我的嫁妆去抵，若不是母亲拦着，我这正妻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依我看，”何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音清亮，“夫妻之间，原该是平等的。”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下来。颜敏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挑眉道：“乔夫人这话可就怪了，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便是本分，何来平等一说？”
“本分也分对错，”何黎放下茶盏，目光坦然，“就像这园子里的花，若只想着依附枝干，忘了自己也得扎根泥土，迟早要蔫了。女子若不爱惜自己，只想着讨好夫君，日子久了，夫君哪里还会把你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想起那日不小心翻到的那本画册——封面上写着“避火图”三个字，里面的图画让她红了脸，还是肖珏慌忙合上，耳尖红得像要滴血。那般窘迫，却也藏着几分坦诚。
“我与我家夫君，”何黎的声音低了些，脸颊微微发烫，“便时常一起看书，也见过些……旁人不常看的图。他从未觉得我不该看，我也从未觉得该事事听他的。”
“什么图？”张小姐好奇地追问，眼里满是探究。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程鲤素的声音：“夫人！可算找着你了！”
何黎回头，就见程鲤素拉着肖珏快步走来。肖珏目光扫过围着何黎的贵女们，最后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们该走了。”何黎像是找到了救星，急忙站起身，往肖珏身边靠了靠。
肖珏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对着众人略一点头，便带着她往外走。
回到暂居的小院，肖珏才松开手，转身时脸上带着几分薄怒：“你今日是不把你的清誉当回事，还是我的清誉当回事？”
他说着，语气里的焦急比责备多些。何黎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忽然软了下来。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可被他这般训斥，又有些委屈。
“我不过是说句实话，”何黎垂下眼睑，声音低低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她们那样说女子，我听着不服气嘛。再说了，那日看避火图，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肖珏原是带着气的，见她这副模样，想起那日两人慌乱合书的窘迫，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别过脸，耳尖悄悄泛起红：“那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我知道错了嘛，”何黎上前一步，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软得发腻，“肖珏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下次我一定先跟你商量。”
这声“肖珏哥哥”喊得肖珏心头一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
没等歇上多久，卫姨娘就派人来喊他们去逛街。夜市早已热闹起来，灯笼串成了长龙，映得石板路泛着暖光。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格外有烟火气。
何黎走着走着，忽然在一个卖簪子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那簪子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梅花，花瓣上还嵌着细小的珍珠，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她伸手碰了碰，眼里满是喜欢，可指尖刚触到簪子，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怎么了？”肖珏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问道。
“没什么，”何黎摇摇头，拉着他往前走，“就是看着好看，戴着反倒碍事。”
肖珏却停下脚步，他自然看得出她眼里的喜欢，不过是怕这簪子太过贵重，又或是觉得他们如今是假扮夫妻，不该收他这样的礼。他心里微微一动，走上前拿起那支梅花簪，对摊主道：“这个我要了。”
何黎急忙拉住他：“别买，我不要。”
肖珏转过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在我这里，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何黎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看着他付了钱，将簪子小心地放进锦盒里递给她，她的手指触到锦盒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
两人提着买的东西慢慢往回走，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何黎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想起方才在夜市上看到的糖画，想跟肖珏说，便猛地转过身。
何黎肖珏，你看……
话没说完，额头忽然撞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她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肖珏的眼睛。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的呼吸轻轻拂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墨香。
何黎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慌忙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没看路。”
肖珏也愣在原地，方才那瞬间的触碰像是带着电流，从鼻尖一直窜到心里。他看着何黎泛红的耳根，喉结轻轻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见她转身就往旁边的小摊走去，脚步有些慌乱。
他定了定神，快步跟了上去。夜市快散了，摊主们正在收拾东西，何黎站在一个卖小泥人的摊位前，假装认真地看着，实则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肖珏走到她身后，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她心里越发慌乱，想着赶紧走开，便又猛地转过身——
这一次，没等她反应过来，额头忽然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肖珏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何黎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唇上的温度，还有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周围的喧闹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她那快要炸开的心跳。
肖珏也愣住了。他只是想跟紧些，怕她再撞到什么，却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
不知过了多久，何黎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捂住额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何黎我…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往前面的岔路走去，裙摆扫过石板路，带起一阵风。
肖珏站在原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额头上的温度。他望着她慌乱的背影，眼底慢慢漾开一丝笑意，还有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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