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子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冰凉,心跳却擂鼓般在胸腔里轰鸣。在全国大赛的舞台上演奏《自由变奏曲》?这个念头大胆得近乎疯狂,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观众的掌声、花寒凌眼中的光芒、那种灵魂得以舒展的自由感……它们像潮水一样冲刷着她,几乎要将对母亲威严的恐惧淹没。
但下一秒,母亲冷峻的面容和不容置疑的语气便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胡闹!全国大赛不是儿戏,不是你标新立异的地方!规矩和传统才是立足的根本!”她几乎能听见母亲严厉的斥责声。
两种力量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回复花寒凌:“让我想想…妈妈明天就回来了。”
放下手机,一夜无眠。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为鱼肚白,白栀子的心也随着光线的变化而愈加沉重。母亲的航班预计清晨抵达,这个家将再次被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所笼罩。
早餐时,父亲白松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没睡好?还在为比赛紧张?”他递过一杯牛奶,语气温和。
白栀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她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生怕那双总是包容的眼睛看穿她心底翻腾的秘密和挣扎。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比预期早了很多。白栀子猛地抬头,看见母亲白千玥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面容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像能穿透一切表象。
“妈…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白栀子站起身,有些无措。
“改签了更早的航班。”白千玥放下行李,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到了客厅角落的钢琴上,然后才转向女儿,“时间不多了,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莫教授说你技巧稳定,但乐感投入始终差一口气。从今天起,每天加练两小时,重点打磨贝多芬奏鸣曲的第三乐章,要弹出你姐姐那种撕裂般的挣扎和最终的和解感。”
一连串的指令没有丝毫寒暄,直接砸向白栀子。那沉重的期望,那“要像姐姐一样”的无形枷锁,瞬间又牢牢地套回了她的脖子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声音微弱。
白千玥这才似乎注意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微微蹙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没有,只是…没睡好。”白栀子连忙否认。
接下来的几天,白栀子被淹没在母亲制定的高强度练习计划中。肖邦的华丽技巧,贝多芬的深刻情感,每一个音符都被要求精准而充满表现力。白千玥几乎寸步不离地监督着,她的耳朵像最精密的仪器,能捕捉到最细微的差错或情感不足。
白栀子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只有在深夜,确认母亲休息后,她才敢偷偷戴上耳机,反复聆听手机里录制的《自由变奏曲》模糊片段。那旋律像一口新鲜的空气,支撑着她快要窒息的心灵。
她找不到机会去见花寒凌,甚至连回复消息都变得异常艰难和冒险。她们的联系变得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
第四天下午,白千玥临时出门去见莫教授商讨最后的辅导方案。白栀子几乎是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抓起手机溜到后院,拨通了花寒凌的电话。
“栀子?你还好吗?这几天都没消息。”花寒凌的声音带着关切。
“我不好…”白栀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快速地将母亲回来的高压和自己的压抑说了一遍,“…我快撑不下去了,寒凌。那个比赛…我可能去不了了,《自由变奏曲》也没机会完善了…”
“听着,栀子,”花寒凌的语气异常严肃,“你不能放弃。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音乐,那也是…是我们一起创造的。明天下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老地方见。我们必须敲定最后的细节,提交截止日期快到了。”
“可是我妈妈她…”
“想办法!”花寒凌难得地强硬起来,“为了你的音乐,你必须冒一次险。”
挂断电话,白栀子心乱如麻。冒险?她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从未违背过母亲的意愿。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晚在沙龙弹奏自己乐曲时的颤栗感,那种活着的真实感…
第二天,白栀子以“去图书馆查音乐史资料”为借口,惴惴不安地向母亲请示。白千玥审视地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
“早点回来。”最终,她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回到乐谱上,“晚上我要检查贝多芬的慢板乐章。”
白栀子如蒙大赦,心脏狂跳着逃离了家。
凉亭里,花寒凌早已等候在此。她没有多问,直接摊开谱纸和小提琴。“时间紧迫,我们从发展部开始。我觉得这里的情感转折可以更强烈一些,用减七和弦过渡,然后…”
她们立刻投入了工作,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两个小时的效率惊人,她们解决了几个一直悬而未决的结构问题,花寒凌的小提琴即兴为钢琴旋律增添了意想不到的动人色彩。
“差不多了,”花寒凌看着基本成型的总谱,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现在就差提交了。用化名,‘栀子花’。”
白栀子看着那份凝聚了她无数情感和挣扎的乐谱,手依然在抖,但这一次,除了恐惧,更多了一种坚定的东西在滋生。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乐谱仔细收好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这就是你说的‘查资料’?”
白栀子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母亲白千玥不知何时站在花园入口,脸色铁青,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她手上那叠“不属于”比赛曲目的乐谱上,然后又扫过旁边的花寒凌和小提琴。
空气瞬间凝固了。白栀子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一句:完了。
白千玥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白栀子的心上。她伸出手,声音低沉得可怕:
“拿来。给我看看,我的好女儿,到底在偷偷摸摸地弄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