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院里的海棠便开得热闹。谢宴记得姜长宁曾说过喜欢海棠的艳,特意在花下摆了张石桌,又搬来两把竹椅。清晨他去书房批公文前,总爱摘两朵开得最盛的海棠,插在她梳妆台上的白瓷瓶里。她晨起梳妆时见了,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便想起他出门时那句“等我回来吃午饭”,心里暖得像揣了团春阳。
四月初,京城里有花朝节。谢宴提前几日便打听好,城西的花市最是热闹。那日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花市上,满街的芍药、杜鹃争奇斗艳,卖花的姑娘递来一束铃兰,他接过来便塞到她怀里:“这花看着软,像你绣的帕子。”逛到尽头,见有卖花籽的小摊,她蹲下来挑了包虞美人的种子,他便在一旁笑:“种在暖房里,秋天定能开得好看。”回去的路上,她抱着铃兰,他提着花籽,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缠到一起。
入夏后,暖房里的虞美人果然发了芽,嫩绿的茎秆顶着花苞,一日比一日饱满。姜长宁每日都要去看两回,谢宴便陪着她,有时蹲在花池边给花松土,有时站在一旁看她对着花苞出神。有天夜里下了场暴雨,她担心虞美人被淋坏,天刚亮便往暖房跑,却见谢宴早已站在花前,手里撑着伞,伞面大半都遮在花苞上,肩头沾了不少雨水。“没淋着,”他见她来,笑着递过手帕,“等开了花,咱们把最艳的那朵插在你发间。”
七月流火时,京城里的暑气灼人。谢宴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搭了凉棚,又搬来冰盆,傍晚时分,两人便坐在凉棚下吃西瓜。他总爱把最甜的瓜心挖给她,自己啃着带皮的瓜边。有次她故意把瓜籽吐在他手背上,惹得他笑着去挠她的痒,凉棚下的笑声混着蝉鸣,成了夏日里最清凉的慰藉。“明年咱们在凉棚旁种些葡萄吧,”他忽然开口,指尖蹭过她的脸颊,“到时候就能边吃葡萄边乘凉了。”
立秋那日,姜长宁按习俗煮了绿豆汤,又做了些藕饼。谢宴从外面回来时,手里提着个纸包,里面是刚买的菱角。“听说立秋吃菱角,能解秋燥,”他坐在桌边,帮她剥着菱角,“暖房里的虞美人开了,你去看看?”她走到暖房,见那几朵虞美人果然开了,艳红的花瓣像团小火,在秋日里格外亮眼。他跟在身后,悄悄摘了朵,别在她发间:“我说过,要把最艳的给你。”
重阳前夕,谢宴的母亲从老家来京城。姜长宁提前几日便收拾好西厢房,又去街上买了些老太太爱吃的蜜饯。老太太来的那日,她亲自去门口迎,见老太太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自家腌的咸菜,便笑着接过来:“娘一路辛苦,快进屋歇着。”饭桌上,谢宴给母亲夹菜,她便在一旁陪老太太说话,聊起江南的风景,老太太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愿意跑,往后多去看看也好。”
冬至那日,京城里下了场大雪。姜长宁和老太太一起包饺子,谢宴便在一旁帮忙擀皮。他擀的皮有厚有薄,老太太笑着打趣他:“当年在军营里包饺子,你也是这手艺。”他挠挠头,把擀好的皮递到她手里:“还是长宁包的好看。”饺子煮好后,三人围坐在桌前,热气腾腾的饺子驱散了冬日的寒气。老太太看着他们,忽然从怀里取出个银镯子,戴在她手腕上:“这是我当年的陪嫁,如今给你,往后好好过日子。”
腊月廿八那日,两人一起贴春联。谢宴踩着凳子,她在下面扶着,他把上联“福满人间千户乐”贴好,她便递过下联“春回大地万物苏”。贴完春联,又一起挂灯笼,红灯笼映着白雪,院里顿时有了年味。“明天咱们去买些年画吧,”她望着灯笼笑,“去年江南的年画,我还留着呢。”他点头,伸手帮她拂去肩上的雪:“都听你的。”
除夕夜里,宫里的烟花在夜空绽放,老太太坐在窗前看,他们便站在庭院里。谢宴忽然从怀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对玉簪,簪头是并蒂莲的模样。“找苏州的玉匠打的,”他把玉簪戴在她发间,“新的一年,愿咱们像这并蒂莲,永远在一起。”她摸着玉簪,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鼓楼的钟声,新的一年,就这样在烟花与钟声里来了。
大年初一清晨,三人一起去给街坊拜年。走到巷口时,见卖糖画的艺人还在,这次艺人给他们画了个“全家福”,有老人,有夫妻,还有只展翅的小鹰。谢宴付了钱,把糖画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笑着说:“这糖画甜,咱们的日子也得像这糖画一样甜。”
回去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谢宴伸手为她拢了拢披风。“等开春,”他望着远处的炊烟,“咱们带着娘一起去江南,看杏花,吃青团,好不好?”她笑着点头,看他眼里映着雪光,比当年寒山寺外的星光还要亮。原来最好的日子,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与家人一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温暖的模样——是春日的海棠,是夏日的凉棚,是秋日的虞美人,是冬日的饺子。这些细碎的美好,像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汇成了长流的岁月,也汇成了一家人之间,永不褪色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