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的第一阵暖风,吹醒了院里的牡丹。谢宴记得姜长宁去年说过喜欢姚黄,便特意托人从洛阳捎来花苗,趁着周末移栽在廊下。他蹲在花池边培土时,姜长宁端着茶走过来,见他袖口沾了泥,便取来帕子替他擦:“慢些弄,别累着。”他抬头笑,指尖蹭过她的手背:“等花开了,给你插满头。”
三月初三上巳节,京城里有祓禊的习俗。谢宴一早便备了车马,带姜长宁去城外的溪水边。岸边的柳树已抽了新绿,风吹过,柳条拂着水面,漾起细碎的波纹。他折了根柳枝递给她:“听说用溪水净手,能除晦气。”两人蹲在溪边,指尖刚碰到水,便有小鱼游过来啄食,惹得姜长宁笑出声。临走时,谢宴捡了块光滑的鹅卵石,在上面刻了“长宁”二字,塞进她手里:“往后看见它,就想起今日的溪水。”
入夏后,暖房里的腊梅谢了,姜长宁便在里面种了些茉莉。每日清晨,她都要去摘几朵开得最盛的,插在床头的瓷瓶里。谢宴见她喜欢,便在茉莉丛旁搭了张小桌,傍晚时分,两人就坐在暖房里,就着花香下棋。他棋艺不如她,却总爱耍赖,眼看要输了,便伸手去挠她的痒,引得棋子散落一桌。“谢大人这是输不起?”姜长宁笑着躲,他却趁机把一颗白子放进她手心:“输了也值,能换你一笑。”
七月初七那日,两人没去庙会,反倒留在家里。姜长宁照着古籍里的法子,做了“乞巧果”,有圆的、方的,还捏了两只并蒂莲的模样。谢宴在一旁帮着揉面,却把面团揉得沾了满手,活像个花猫。她见了,便取来湿布替他擦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练枪、握笔留下的痕迹。“明年咱们去江南过七夕吧,”他忽然开口,“听说那里的女儿节,比京城热闹。”她点头,把刚做好的乞巧果递到他嘴边,甜意混着他的承诺,在舌尖漫开来。
立秋后,院里的梧桐叶开始泛黄。谢宴想起去年拓印失败的事,便又捡了些完整的叶子,非要再试一次。这次他学乖了,先在废纸上练了几次,待掌握了力道,才敢在宣纸上拓。姜长宁坐在一旁看,见他认真的模样,便悄悄取来笔墨,在他拓好的叶脉旁,画了只展翅的小鹰。“这才像样,”她笑着递给他,“既有叶脉的清瘦,又有小鹰的灵动。”他接过纸,眼里满是笑意:“还是你手巧。”
重阳前夕,谢宴接到圣旨,要去外地巡查漕运,得走半个月。临行前,他特意把暖房的茉莉托付给管家,又在床头的抽屉里,放了十几包她爱喝的碧螺春。“每日记得喝茶,别熬夜绣花,”他握着她的手,反复叮嘱,“我会尽快回来。”她点头,把亲手绣的平安符塞进他怀里:“路上小心,我等你。”他走后,她每日都要去暖房看茉莉,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谢宴回来那日,恰逢重阳。他刚进门,便从怀里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几颗饱满的栗子——那是他路过山东时,特意买的。“听说重阳吃栗子,能健脾养胃,”他把栗子剥好,递到她嘴边,“路上耽误了几日,还好赶回来了。”两人没去景山登高,反倒在院里的梧桐树下,摆了张桌子,就着栗子喝酒。夕阳落在他肩上,暖得像他掌心的温度。
冬至那日,京城里下了场大雪。姜长宁正在厨房包饺子,谢宴忽然从外面回来,手里抱着个大包裹。“给你买的新披风,”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件水红色的披风,领口绣着腊梅,“今年的雪比去年大,别冻着。”她接过披风,指尖划过柔软的绒毛,忽然想起去年冬至夜,他冒雪送来的荠菜饺子。“今年的饺子,我多加了些虾仁,”她笑着说,“比去年更鲜。”两人就着烛火吃饺子,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却暖得像春天。
腊月廿三祭灶那日,两人一起打扫屋子。姜长宁擦窗户时,谢宴便在一旁帮着递抹布;她擦桌子时,他便去整理书架。待收拾完,屋里亮堂了许多,连空气里都飘着皂角的清香。“晚上吃灶糖吧,”他忽然提议,“听说能甜住灶王爷的嘴,来年保咱们平安。”她点头,跟着他去街上买灶糖。糖块裹着芝麻,咬一口,甜得能漫到心里。
除夕夜里,宫里赏了新制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光映在窗纸上,像幅流动的画。谢宴从怀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对金镯,镯身上刻着“岁岁安”三个字。“找老银匠打的,”他执起她的手,把镯子轻轻戴上,“新的一年,愿你岁岁平安。”她摸着镯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鼓楼的钟声——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大年初一清晨,两人一起去给街坊拜年。走到巷口时,见卖糖画的艺人还在,这次艺人特意给他们画了对展翅的鹰,翅膀上还沾着“祥云”。谢宴付了钱,把糖鹰递到她手里:“新的一年,咱们还像这小鹰一样,一起往前飞。”她点头,咬了口糖鹰,甜意混着晨光,在心里漫开来。
回去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谢宴伸手为她拢了拢披风。“等开春,”他望着远处的炊烟,“咱们去江南看杏花,去洛阳看牡丹,好不好?”姜长宁笑着点头,看他眼里映着雪光,比当年寒山寺外的星光还要亮。原来最好的日子,从不是轰轰烈烈的瞬间,而是与他一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温暖的模样——是春日的牡丹,是夏日的茉莉,是秋日的梧桐叶,是冬日的饺子。这些细碎的美好,像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汇成了长流的岁月,也汇成了两人之间,永不褪色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