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皆安暖

正月里的京城总裹着年味，过了初五，谢宴便带着姜长宁去逛琉璃厂。街上满是卖糖画、捏面人的小摊，糖稀熬得金黄，在艺人手中转着圈，转眼就画出只展翅的鹰。谢宴停在摊前，指着糖鹰笑：“跟你绣帕上的倒有几分像。”说着便付了钱，将还带着热气的糖鹰递到她手里，糖霜沾在指尖，甜得能漫到心里。

逛到一家古籍店时，姜长宁被架上一本泛黄的《江南风物志》吸引。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荷叶，是去年梅雨时节的旧物。谢宴见她看得入神，便悄悄让店家包起来，临走时塞到她手里：“往后想江南了，便翻翻看。”她摸着书皮上的纹路，忽然想起苏州茶馆里的评弹声，原来他总把她的喜好，悄悄记在心里。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京城里有剃龙头的习俗。谢宴一早便被老部下拉去剃头，回来时额前的碎发短了些，倒添了几分清爽。他进门时，见姜长宁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把新磨的剪刀，面前摆着些刚抽芽的柳树枝。“听说今日剪柳枝插门，能保一年顺遂。”她笑着剪下两段，踮脚往门楣上贴，谢宴忙上前扶住她的腰：“小心些，我来。”柳枝的嫩绿映着他的玄色衣摆，倒成了院里春日里第一抹鲜亮的景。

清明前几日，两人约着去城郊的杏花村。车窗外的麦苗绿得晃眼，路边的野花开得细碎。到了村里，满坡的杏花都开了，粉白的花瓣落下来，像场温柔的雪。谢宴找了处石凳坐下，看着姜长宁在花树下转圈，裙摆扫过落在地上的花瓣。他忽然从袖中取出支玉笛，是去年江南那支的模样，却比之前更温润。“找玉匠重新磨了，”他吹起熟悉的北疆民歌，笛声混着花瓣落在她发间，“如今吹着，倒比江南时更软些。”

入夏后，西跨院的锦鲤池愈发热闹，姜长宁新添了几尾黑蝶尾，与原先的红白锦鲤混在一起，在水里游弋时像幅流动的画。每日清晨喂鱼时，谢宴总爱搬张竹凳坐在她身旁，看她把鱼食撒成圈，逗得锦鲤争相抢食。有次他趁她不注意，往她手心里放了颗冰凉的莲子，惹得她惊呼着躲远，他却笑着把莲子剥开，将清甜的莲心递到她嘴边：“刚从池里摘的，鲜着呢。”

七月流火时，京城里的暑气越发重。谢宴在院里搭了凉棚，挂上天蓝色的纱帐，风一吹，纱帐便轻轻晃动。夜里，两人坐在凉棚下，就着月光剥莲蓬。姜长宁剥得慢，指尖总沾着莲衣的绿汁，谢宴便替她剥好，攒在瓷碗里，等她吃够了，再一起看天上的银河。“去年今日，咱们还在江南看雨呢。”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晚风，“今年倒好，能一起数星星。”她靠在他肩上，听着远处的蝉鸣，只觉得岁月安稳得不像话。

立秋那日，姜长宁按习俗煮了红豆粥。粥刚盛好，谢宴便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纸包，里面是刚买的菱角。“听说立秋吃菱角，能解秋燥。”他坐在桌边，帮她剥着菱角，指尖沾了菱角的白汁，“去年拓印没成功，今年咱们再试试？”两人吃完粥，便在院里拾梧桐叶，他学着她上次的样子，轻轻把墨涂在叶面上，这次竟真的拓出了清晰的叶脉。姜长宁看着纸上的叶脉，笑着说：“看来谢大人的手艺，比去年长进多了。”

重阳过后，天气渐渐转凉。谢宴找出去年北疆带回的狐裘，翻晒时发现衣襟上有个小洞，是去年打仗时勾破的。姜长宁见了，便取来针线，在破洞处绣了朵小小的腊梅。她绣得认真，指尖偶尔被针扎到，便悄悄吮一下。谢宴坐在一旁看着，忽然握住她的手：“别绣了，冻着指尖。”她却笑着摇头：“绣上腊梅，往后穿这件衣服，便像带着春天似的。”

冬至前几日，谢宴奉命去城郊军营巡查。临走时，他特意叮嘱厨房多做些荠菜馅的饺子，让她留着当夜宵。夜里，姜长宁坐在窗前等他，看暖房里的腊梅又开了几朵，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忙起身开门，见谢宴披着一身寒气进来，手里却提着个食盒。“军营里的炊事班刚煮的饺子，”他打开食盒，热气扑面而来，“想着你爱吃，便给你带了些。”两人就着烛火吃饺子，他忽然指着她的发簪笑：“这支红豆鹰簪，倒比去年的桃木簪经冻。”她摸着发簪，心里满是暖意，原来无论他走多远，总记着她的喜好。

除夕夜里，宫里的烟花比往年更盛。两人站在庭院里，看烟花在夜空绽放，谢宴忽然从怀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对玉坠，坠子是并蒂莲的模样。“找苏州的玉匠打的，”他把玉坠戴在她颈间，“一对莲，像咱们俩。”她摸着颈间的玉坠，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鼓楼的钟声，新的一年，就这样在烟花与钟声里来了。

大年初一清晨，两人一起去给街坊拜年。走到巷口时，见卖糖画的艺人还在，这次艺人特意给他们画了对并蒂莲，糖稀熬得格外甜。谢宴付了钱，把糖莲递到她手里：“新的一年，愿咱们像这并蒂莲，岁岁都在一起。”她咬了口糖莲，甜意漫到心里，忽然明白，最好的日子从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与他一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温暖的模样——是春日里的柳枝，是夏日里的莲蓬，是秋日里的梧桐叶，是冬日里的饺子。这些细碎的美好，像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汇成了长流的岁月，也汇成了两人之间，永不褪色的深情。

雪又下了起来，谢宴伸手为她拢了拢披风。远处传来报晓的鸡鸣，天快亮了。“等开春，”他望着院里的梅枝，“咱们再去江南，看那里的杏花。”姜长宁笑着点头，看他眼里映着晨光，比当年寒山寺外的星光还要亮。原来岁岁年年，只要有他在身边，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