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谢宴果然在东院辟了暖房。他踩着梯子搭木架时,姜长宁便在一旁递钉子,看他额角渗出细汗,忙取了帕子递过去。暖房的玻璃是托人从西洋运来的,透亮得能映出檐角的流云。待四月初,里面的腊梅竟真的又开了一茬,嫩黄的花瓣沾着水汽,比冬日里多了几分娇憨。
谢宴总爱午后待在暖房里,就着花香看书。姜长宁则搬了绣架坐在一旁,指尖拈着丝线绣新的帐子。帐面上要绣满江南的景致,苏堤的柳、断桥的雪、平江路的青石板,还有谢宴吹笛时的侧影。他看书累了,便凑过来帮她理线,指尖偶尔触到她的手背,像春日里掠过湖面的风,轻轻泛起一阵痒。
入夏时,暖房旁的葡萄架也爬满了藤蔓。谢宴在架下搭了张竹椅,傍晚时分,两人便坐着乘凉。他会讲北疆的故事,说烽火台旁的芨芨草有多坚韧,说雪夜里战士们围着火堆唱军歌。姜长宁听得入神,伸手去够头顶的葡萄,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还没熟呢,酸。”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踮脚摘了颗最紫的,剥了皮递到她嘴边,甜意混着他掌心的温度,在舌尖漫开来。
七月初七那日,姜长宁起得格外早。她照着苏州带回的方子,做了巧果,有菱形的、花朵形的,还捏了两只小鹰的模样。谢宴醒来时,见她正把巧果摆在竹篮里,阳光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浅金。“这是给织女的?”他笑着凑过去,捏起一只小鹰巧果咬了口,“还是给我的?”姜长宁红了脸,把篮子推给他:“都有。”
傍晚,两人去了城郊的七夕庙会。街上满是提着花灯的人,孩童的笑声此起彼伏。谢宴买了盏兔子灯,提着灯走在前面,光影里他的身影比当年在宫宴上更显温和。走到石桥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对银镯子,镯身上刻着缠枝莲。“去年在江南没来得及买,”他执起她的手,把镯子轻轻戴上,“说能保平安。”
秋风起时,葡萄架上挂满了紫莹莹的果实。谢宴摘了满满一筐,一部分酿成葡萄酒,一部分做成葡萄干。姜长宁帮着分拣葡萄,指尖沾了果汁,黏糊糊的。他见了,便取来帕子仔细帮她擦手,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夜里,两人坐在葡萄架下,倒上两杯新酿的葡萄酒,酒液里映着漫天星子,比北疆烽火台上的星空更显温柔。
重阳节前,谢宴接到消息,当年一起在北疆戍边的老部下要来看他。他提前几日便开始准备,把西跨院的锦鲤池打理干净,又让厨房备了北疆的特色菜。老部下上门时,带来了一包北疆的沙棘果。谢宴拿着沙棘果,和老部下聊起当年的岁月,眼里满是怀念。姜长宁在一旁听着,偶尔为他们添茶,看他与旧友畅谈的模样,心里满是踏实。
冬至那日,京城下了场小雪。姜长宁正在厨房包饺子,谢宴忽然从外面回来,手里抱着盆腊梅。“路过花市时见着的,”他把腊梅摆在窗台上,“比咱们院里的开得更艳。”两人包着饺子,聊着天,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却暖得像春天。更漏敲过子时,谢宴端上煮好的饺子,荠菜馅的香气弥漫开来,他夹起一个递到她嘴边:“今年的馅,比去年更鲜。”
腊月廿八那日,两人一起写春联。谢宴铺好红纸,拿起毛笔,却有些犹豫。姜长宁看出他的紧张,笑着说:“我来写上联,你写下联。”她挥笔写下“春回大地千山秀”,他跟着写下“福降人间万户欢”,字迹虽不如她工整,却满是认真。贴春联时,他踩着凳子,姜长宁在下面扶着,两人配合得默契,像过去无数个并肩做事的日子。
除夕夜里,宫里赏了烟花。两人站在庭院里,看烟花在夜空绽放,五颜六色的光映在彼此眼里。谢宴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明年,咱们把爹娘接来京城住吧。”姜长宁点点头,靠在他怀里,听着远处的爆竹声,心里满是安稳。原来岁月从不是孤单的旅程,是有人陪你看遍四季风景,是有人与你共度三餐四季,是柴米油盐里的平淡,是烟火气中的温暖。
大年初一清晨,姜长宁醒来时,见谢宴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红包。“给你的压岁钱,”他把红包递过来,眼里满是笑意,“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她接过红包,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银子,还有颗红豆,和去年重阳节他送的那颗一样红。
窗外的腊梅还在开着,香气混着新年的气息飘进来。姜长宁看着谢宴,忽然明白,最好的日子从不是轰轰烈烈的瞬间,而是与心爱之人一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诗——是春日暖房里的花香,是夏日葡萄架下的凉风,是秋日酒盏里的星子,是冬日饺子里的暖意。这些细碎的美好,像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汇成了长流的岁月,也汇成了两人之间,永不褪色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