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昭宁便叫醒了沈承砚。少年趴着睡了一夜,醒来时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稍一挪动,臀上的伤处便传来针扎似的疼。他咬着牙起身,见沈昭宁已将赔礼备在桌上——一整包上好的烫伤药膏,两匹鲜亮的棉布,还有从点心铺特意订的芙蓉糕,都是那师弟平日里爱用爱吃的。
“走吧。”沈昭宁拎起包袱,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终究没说什么,只放慢了脚步。
到了师弟家,开门的是师弟的父亲,一张脸拉得老长,见了他们,只冷哼一声侧身让进门。堂屋里,师弟正坐在炕边,手腕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他母亲坐在一旁抹泪,见沈昭宁进来,“嚯”地站起身,指着沈承砚的鼻子就骂:“好你个没爹娘教的野小子!我家阿宝招你惹你了?滚烫的汤药说掀就掀,这要是烫在脸上,这辈子都毁了!”
沈承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攥紧了手里的药膏,指节泛白。沈昭宁赶紧将他往身后拉了拉,自己上前福了福身,声音恳切:“婶子息怒,是我们教管不严,承砚昨日犯了浑,今日特来赔罪。这些药和布料,您先收下,不够的我们再补,阿宝的伤,我们管到底。”
“管到底?”那妇人拍着大腿,“我家阿宝是要学武考武举的,这手腕伤了,耽误了功课谁赔?将来考不上功名,你赔得起吗?”
沈承砚猛地抬头,喉结滚了滚:“我没……”
“承砚。”沈昭宁按住他的胳膊,转头对那妇人道,“婶子,孩子们在武馆一同学艺,本是缘分。昨日之事,承砚动手伤人,错在先,我们认。但阿宝连日来在背后说承砚无父无母,说我一个女子撑不起门户,这话也戳心窝子。”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来赔罪,是认伤人的错,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也该有个公道。”
师弟的父亲沉着脸咳了一声:“小儿嘴碎,我们也教训过了。但你们伤了人,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自然有。”沈昭宁看向炕边的少年,“阿宝,昨日承砚掀了你的汤药,烫了你的手,他该给你道歉。”
沈承砚深吸一口气,走到炕边,低头道:“阿宝师弟,昨日是我冲动,伤了你的手,对不起。”
那师弟被他一低头,反倒有些不自在,瞥了眼母亲,嗫嚅道:“我……我也不该说你坏话……”
“你说什么?大点声!”他母亲瞪了他一眼。
少年被吓得一缩脖子,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说,我也有错,我不该背后骂沈大哥……”
沈昭宁这才松了口气,对那夫妇道:“孩子们都认了错,便是最好的。这药膏是我托人从城里老字号药铺买的,每日敷两次,不留疤。若还嫌不够,我再请个大夫来给阿宝看看?”
师弟的父亲脸色稍缓,看了眼妻子:“行了,都是半大的孩子,打打闹闹难免。承砚这孩子,平日里练功也刻苦,就是性子闷了点。”他又转向沈承砚,“以后遇事莫要冲动,拳头解决不了事。”
沈承砚点点头,将药膏递过去:“师弟,这药你按时用。”
师弟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小声道:“谢……谢谢沈大哥。”
那妇人见丈夫松了口,虽还有些不忿,却也没再撒泼,嘟囔着收了东西。沈昭宁又说了几句宽心话,才带着沈承砚告辞。
走出院门,晨风吹在脸上,沈承砚忽然说:“长姐,方才我以为他们要把我吃了。”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恍惚。
沈昭宁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避开伤处:“犯错了,就得受着旁人的气。但你也得记着,理亏的是伤人,不是被骂。以后再遇着这事,先忍着,忍不了就告诉我,咱们不用拳头,也能把理说清。”
沈承砚抬头看她,晨光落在她鬓角,映出几缕碎光。他忽然觉得,方才在屋里攥得发疼的手心,此刻竟暖烘烘的。
“嗯。”他重重应了一声,脚步虽还有些蹒跚,却比来时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