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试前一月,沈承砚练功愈发刻苦,每日天不亮便去武馆,直到月上中天才归。沈昭宁怕他累坏身子,夜夜炖了参汤等他,见他后背新添的擦伤、掌心磨破的茧子,总要悄悄红了眼眶,再嗔怪着替他上药。
这日她去市集采买,却见街角围了群人,议论声沸沸扬扬。挤进去一看,竟是阿宝的母亲正撒泼打滚,指着个穿官服的人道:“大人明鉴!那沈承砚就是个野种,为了秋试夺魁,竟暗中给我家阿宝下泻药!您看这孩子,拉得都站不住了!”
沈昭宁心头一沉,拨开人群上前:“婶子这话可有证据?承砚绝非这等小人。”
“不是他是谁?”妇人猛地跳起来,指甲几乎戳到她脸上,“前日他还跟阿宝说‘秋试上见真章’,不是他使坏,难道是阿宝自己不想考了?”
那官差本是阿宝父亲托关系请来的,斜睨着沈昭宁:“女子家莫要多言。沈承砚既无父无母,少不得缺些管教,这事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传令下去,取消沈承砚秋试资格,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沈昭宁脸色煞白,死死攥着衣角:“大人!无凭无据怎能如此定罪?”
“凭什么?”妇人冷笑,“就凭我家阿宝是武举教头的远房外甥,你呢?你一个寡妇带个野种,谁信你们?”
话音未落,人群外忽然传来闷响,沈承砚不知何时来了,竟被两个衙役按在地上,板子已抡圆了要落下。他抬头看向沈昭宁,嘴唇翕动,却没喊一声疼,只眼神里翻涌着委屈与不甘,像头被困住的小兽。
“住手!”沈昭宁扑过去想拦,却被衙役狠狠推开,踉跄着撞在墙角,额头磕出个血口子。
沈承砚见状猛地挣扎,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那股蛮力竟挣开了衙役,疯了似的扑到她身边,用后背护住她:“不准碰我长姐!”
板子终究是落了下来,一下下砸在他背上,沉闷的响声混着他压抑的痛哼,敲得沈昭宁心头发颤。她想抬头,却被他死死按住:“长姐别看……不疼……”
血顺着他的衣襟渗下来,染红了青砖。直到衙役打够了数,骂骂咧咧地走了,沈承砚才晃了晃,栽倒在她怀里。
回了家,沈昭宁给他上药,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药膏。后背的皮肉烂得不成样子,稍一碰,他便疼得浑身抽搐,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望着屋顶,眼泪无声地淌进鬓角。
“承砚,是长姐没用……”沈昭宁哽咽着,泪水滴在他伤口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他忽然转过身,不顾牵动伤口的剧痛,攥住她的手:“长姐,我不考了……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沈昭宁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眼里熄灭的光,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窗外的月光冷得像霜,落在少年伤痕累累的背上,也落在她淌满泪水的脸上——原来这世间最痛的,从不是拳头,而是护不住想护的人,守不住想守的光。
那晚
月光本是温柔的,那晚却冷得像淬了冰,映着少年背上狰狞的伤,也映着长姐淌血的额头。曾经对秋试的憧憬、对未来的期许,都像被狂风撕碎的纸,散落在带血的青砖上。那轮月,碎了,连同少年眼里的光一起,在无声的泪水中,沉进了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