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瞳孔骤缩的瞬间,林清寒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月光从竹窗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的情绪,像是被搅乱的寒潭,让她猜不透深浅。
可那惊涛骇浪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松开抓着她的手,缓缓别过脸,声音恢复了先前的冷沉,听不出半分波澜:“桂花糖?没听过。”
林清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哪有那么巧的事,一个遭人追杀的陌生男人,会和她模糊记忆里的影子扯上关系。
“哦,随口问问。”她低下头,把药碗往旁边一放,起身往门口走,“药起作用了,你歇着吧,我去添点柴。”
灶膛里的火快灭了,她蹲下身添柴,火光映着她低垂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方才他眼底那瞬间的震动,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那句“没听过”说得斩钉截铁,又让她不得不信。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她想。三岁前的记忆本就模糊,那点甜香,那月牙印记,说不定只是巧合。
身后传来他轻微的咳嗽声,她没回头,只是把灶膛的火拨得旺了些。竹屋里重新暖和起来,药香混着柴火气,倒生出几分安稳的意味。
这一晚睡得并不沉。林清寒总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有时是低低的痛哼,有时是翻身时布料摩擦的轻响。她好几次想坐起身看看,都硬生生按捺住了——她提醒自己,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过了这阵,便再无瓜葛。
天快亮时,她终于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林清寒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起身。竹屋里静悄悄的,灶台上温着水,锅里还留着小半碗米粥——是她昨天剩下的米煮的。
他走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往外看。雪地上只有她昨天留下的脚印,新的脚印从竹屋延伸出去,一直往竹林外的方向,浅淡却清晰,像是特意不想让人察觉,又像是故意留下痕迹。
门楣上挂着个小小的布包,她伸手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成色极好的银锭,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笔锋凌厉,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却写得很认真: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此银暂抵药费,日后必当奉还。前路凶险,姑娘保重。”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林清寒捏着那张纸条,指尖有些发凉。她早该想到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久留。
她把银锭放回布包,塞进墙角的木箱里,又把纸条凑到灶火边点燃。火苗舔舐着纸角,很快将那几行字烧成灰烬,随风飘散在竹屋里。
“谁要你还。”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好。她想。这样正好,两清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清寒留在旧屋养伤。右腿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是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她每日里晒药草,打理屋前的小菜圃,偶尔去附近的山涧打水,日子过得平静无波,仿佛前几日的惊险和相遇,都只是一场梦。
只是偶尔,在煮药的间隙,或是在竹林里散步时,鼻尖会莫名飘过一缕淡淡的冷香,让她想起那个玄色劲装的身影,想起他心口的月牙印记,想起那句被否认的“桂花糖”。
她会摇摇头,把那些念头驱散。
一个月后,春暖花开,林清寒的腿伤彻底好了。她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把旧屋打扫干净,锁好门,最后看了一眼那间隐在松树下的竹屋,转身离开了密林。
她本想回药谷,却在谷口遇见了师父的老友,李伯。
“清寒丫头,可算找到你了。”李伯气喘吁吁地说,“你师父当年在京城留下的那间药铺,最近出了点事,掌柜的病得下不了床,店里没人照看,你去看看吧。”
京城?
林清寒愣了愣。她从未去过那座繁华的都城,只从师父偶尔的提及中,知道那是个龙蛇混杂、藏着无数故事的地方。
“可我……”
“去吧,”李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师父常说,你性子太静,该去外面见见世面。再说那药铺是你师父的心血,总不能就这么败了。”
师父的药铺……
林清寒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药谷虽好,却也闭塞,或许,真该出去走走。
她谢过李伯,换了个方向,朝着远离药谷的官道走去。
官道上行人渐多,大多是往京城去的。马车粼粼,人声鼎沸,与谷里的寂静截然不同。林清寒背着药篓,混在人群中,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不知道,那座遥远的都城,不仅有师父留下的药铺,还有一个她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
更不知道,命运的丝线,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他们重新缠绕在了一起。
风拂过耳畔,带着些微尘土的气息。林清寒抬头望向远方,京城的方向,云蒸霞蔚,像是藏着无数的未知与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