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傍晚,林清寒换了身素净的青布衣裙,背着药篓往靖安侯府去。药篓里放着给陈掌柜新配的药,也藏着她为萧彻准备的解毒丸——那日在旧屋见他毒性反复,她便一直记着,趁这几日空闲配了些,虽不能根治,却能暂缓痛楚。
侯府的门房显然得了吩咐,见了她便直接引着往后院的书房去。穿过几重雕梁画栋的院落,绕过一片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终于来到一处雅致的书房,门楣上题着“静思居”三字。
“姑娘稍等,侯爷正在里面见客。”门房说完便退了下去。
林清寒站在廊下,听见书房里传来说话声,其中一道女声娇柔婉转,正是苏婉柔。
“彻哥哥,你看我新得的这对玉镯,好看吗?”
“嗯,好看。”萧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几分惯常的温和。
“是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说是前几日从西域寻来的,成色极好呢。”苏婉柔轻笑两声,“对了,那日我去回春堂,见那位林姑娘倒是个利落的,只是不知她医术到底如何,竟能让你特意请去为小侄儿看病。”
林清寒的心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萧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她的针法确有独到之处,陈掌柜的病,也是她在照看。”
“哦?”苏婉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试探,“说起来,那回春堂的陈掌柜,病得倒是蹊跷。前阵子京里丢了暖玉,我听父亲说,那玉上刻着特殊的印记,难不成与药谷有关?林姑娘是药谷来的,会不会……”
“婉柔。”萧彻打断她,语气淡了些,“暖玉失窃是侯府的事,与旁人无关。林姑娘只是大夫,不必多想。”
“我只是随口说说嘛。”苏婉柔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委屈,“我也是担心你……那暖玉毕竟是先皇赐的,若是找不回来,怕是会惹来非议。”
“我知道分寸。”
又说了几句闲话,苏婉柔便告辞离去。林清寒正想躲到一旁,书房的门却开了,萧彻走了出来,恰好撞见她。
他显然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巧,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林大夫来了。”
“见过侯爷。”林清寒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进来吧。”他侧身让她进门,转身关上了门,隔绝了院外的喧嚣。
书房里陈设简单,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角落里燃着淡淡的檀香,与他身上的冷香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坐。”萧彻指了指桌旁的椅子,自己则在对面坐下,“前几日送的药材,还合用?”
“多谢侯爷费心,药材很好。”林清寒坐下,将药篓里的解毒丸取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配的解毒丸,侯爷若毒性发作,或许能派上用场。”
萧彻看了那瓷瓶一眼,没立刻去拿,只是看着她:“你说懂药谷的事?”
林清寒点头:“自幼在药谷长大,不敢说全懂,但常见的药材、针法,都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有一种刻着月牙印记的暖玉,与药谷有关?”他忽然问道,目光紧紧锁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
林清寒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药谷的信物,多以草药为记,从未听说过有月牙印记的暖玉。侯爷为何突然问这个?”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见她神色坦然,才缓缓移开目光:“只是随口问问。前几日失窃的暖玉,正是刻着月牙印记,我以为与药谷有关联。”
“或许是旁人仿刻的吧。”林清寒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药谷与世隔绝,极少与外界往来,更不会与侯府的信物扯上关系。”
萧彻没再追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换了个话题:“陈掌柜的病,可有好转?”
“好多了,只是还需静养。”
“那就好。”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在回春堂,还习惯吗?若有难处,可以直接让人来侯府说。”
“多谢侯爷关心,一切都好。”
接下来的谈话,大多围绕着药材和病情,萧彻偶尔会问起药谷的事,比如常见的草药、谷里的气候,林清寒都一一作答,只是绝口不提与月牙印记或暖玉有关的事。
她能感觉到,他的每一个问题都藏着试探,像是在确认她的身份,又像是在寻找暖玉的线索。而他对苏婉柔的态度,虽算不上热情,却带着世家公子对未婚妻的温和与纵容,那句“不必多想”,更像是在划清界限——他与她,终究只是医患,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样也好。林清寒暗暗告诉自己。她本就不是来攀附侯府的,只是想弄清记忆里的模糊片段,如今看来,那月牙印记与暖玉有关,与她的过往或许也有牵连。
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林清寒起身告辞:“时辰不早,民女该回药铺了。”
萧彻点头:“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侯府到回春堂不远,我自己走即可。”林清寒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牵扯。
他没再坚持,只是拿起桌上的解毒丸,放进袖中:“多谢你的药。”
走到门口时,林清寒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侯爷,暖玉失窃,可有什么线索?”
萧彻看了她一眼:“查到一些踪迹,似乎与西市的黑市有关,只是还没抓到人。”
“西市?”林清寒想起那日在西市遇见他,“若是需要辨认药材或毒物,侯爷尽管吩咐,民女定当尽力。”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光:“好。”
离开侯府时,天色已经暗了。街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青石板路,像铺了一层碎金。林清寒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书房里他试探的目光,想起苏婉柔娇柔的声音,想起自己襁褓上的月牙印记。
或许,她真的该放下了。
桂花糖的甜香再难忘,终究只是小时候的事。萧彻有他的婚约,有他的侯府,她有她的药铺,她的生计,本就该各走各的路。
只是不知为何,想起他袖中那瓶解毒丸,想起他谈及暖玉时凝重的神色,心里还是会隐隐有些牵挂。
她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回春堂的灯还亮着,秦伯定是还在等着她关门。比起侯府的试探与复杂,药铺里的药香,才是她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