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没有窗，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小小的透气口，透进些许昏黄的天光，却驱不散那股潮湿的霉味。林清寒缩在墙角，铁链锁着她的脚踝，稍一动弹就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起初还有狱卒送来些馊掉的米粥，后来连饭都省了，只有一碗浑浊的水，勉强吊着她的气。身上的青布衣裙沾了不少尘土，划破的口子还没愈合，被牢房里的寒气一激，隐隐作痛。
她不怕疼，也不怕饿，只是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像被这寒牢的湿气浸过，一点点往下沉。
苏婉柔的丫鬟说的是实话吧？萧彻正陪着她赏花，哪里会记得牢里还有个被冤枉的她。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那日黑市相救，或许也只是顺手为之。
她想起药谷的旧屋，想起雪地里的脚印，想起桂花糖的甜香。那些曾让她心头微动的瞬间，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场易碎的梦，风一吹就散了。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干得发疼。这牢房阴寒，她本就受了些风寒，如今更是觉得浑身发冷，头也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药谷，师父正坐在竹椅上晒药草，笑着叫她：“清寒，过来看看这株‘还魂草’，认得不？”她跑过去，刚要说话，眼前的景象却突然碎了，变成了牢房冰冷的墙壁。
“师父……”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若是师父还在，定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清寒费力地睁开眼，以为又是狱卒来送饭，却见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老狱卒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盒。
老狱卒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还有一小碟咸菜。他看了林清寒一眼，叹了口气：“姑娘，趁热吃吧。”
林清寒愣住了：“这是……”
“有人托我送来的。”老狱卒压低声音，往牢门外看了看，“那人没说名字，只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好生照看你，别让你真的折在这儿。”
有人？林清寒心头一动：“是位穿着月白锦袍的公子吗？”
老狱卒摇了摇头：“不是，是个小厮，看着像是哪家府里的下人。”
她心里刚燃起的火苗又灭了下去。不是他。
“多谢老伯。”她撑着墙壁站起来，走到食盒前，拿起粥碗。米粥还热着，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老狱卒看着她喝粥，忽然道：“姑娘，你是被冤枉的吧？我在这牢里待了三十年，好人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清寒抬眼看他，点了点头：“我是回春堂的大夫，不知为何被卷进了什么二皇子的案子里。”
“二皇子……”老狱卒皱起眉，声音压得更低，“姑娘还是别打听了。那位主儿最近正盯着京兆府，听说前几日有个太医院的老大夫，就因为说漏了一句当年废太子的旧事，第二天就没了。”
废太子？林清寒握着粥碗的手顿了顿。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见了，那日在黑市，黑衣人也提过。这旧案到底藏着什么，竟让二皇子如此忌惮？
老狱卒没再多说，收拾了空碗就要走，临走前又塞给她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这是那人让我一并给你的，说是能派上用场。”
等老狱卒走了，林清寒打开油纸包，里面竟是几根银针，还有一小包解毒的草药。她眼眶忽然有些发热——是秦伯！定是秦伯托人送来的。
她把银针藏在袖中，草药收进怀里。有了这些，至少能应付一时的风寒，也能留着防身。
又过了一日，京兆府终于提审她。
公堂上，王彪坐在侧席，主审官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官员，据说姓刘，是二皇子的心腹。
“林清寒，你可知罪？”刘大人拍了惊堂木，声音洪亮。
“民女无罪。”林清寒挺直脊背，“私藏断魂草是栽赃，谋害朝廷命官更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刘大人冷笑一声，让人带上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此人是二皇子的亲信张都尉，前日误食了你送的‘安神药’，险些丢了性命，太医查验后，说药里掺了断魂草。你还敢狡辩？”
那人抬起头，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她：“就是你！那日在西市，你说我心悸，特意配了药给我，我吃了就浑身剧痛，险些丧命！”
林清寒愣住了。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张都尉，更别说给他配药了。
“大人明鉴，民女从未见过这位都尉，何来送药一说？”
“还敢嘴硬！”刘大人又拍了惊堂木，“来人，带证人！”
被带上来的，正是那日去药铺送断魂草的青衫先生。他此刻换了身衣裳，看着倒像是个体面的书生，指着林清寒道：“大人，小人亲眼看见她与黑衣人交易，用断魂草换了一包银子，说要用来买通狱卒，加害张都尉！”
人证物证俱在，纵然林清寒百般辩解，刘大人也根本不听，只当她是负隅顽抗。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刘大人厉声道，“来人，给我打！”
衙役拿着刑杖上前，林清寒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这根本不是审案，是早就编排好的戏码，目的就是要让她认罪。
就在刑杖即将落下的瞬间，公堂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彻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他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公堂，最后落在林清寒身上，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萧侯爷？”刘大人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连忙起身行礼，“侯爷怎么来了？”
萧彻没理他，径直走到公堂中央，看向那个所谓的“证人”青衫先生，淡淡道：“你说你看见林姑娘与黑衣人交易？”
青衫先生显然有些怕他，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在哪交易的？何时？黑衣人穿什么衣裳？腰上可有什么信物？”萧彻连问三个问题，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青衫先生顿时慌了，眼神闪烁：“在、在西市的巷子里，前、前日傍晚……衣裳是黑色的，信物……没看清。”
“没看清？”萧彻冷笑一声，从随从手里拿过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个狼头，“是不是这个？”
青衫先生看到狼头腰牌，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是、是……”
“可这腰牌，是三个月前，二皇子赏赐给张都尉的亲信的。”萧彻的声音陡然转冷，“你一个普通书生，怎会认得二皇子府的信物？除非，你根本就是二皇子派来的人，故意栽赃陷害！”
青衫先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无人色：“我、我不是……”
刘大人脸色也变了：“侯爷，话可不能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大人一问便知。”萧彻看向刘大人，“听说张都尉中毒后，太医曾查验过药渣，说是掺了断魂草。可断魂草产于南疆，京城里只有二皇子的府里有存货，不知林姑娘一个药铺大夫，从何处得来？”
刘大人被问得哑口无言，额角渗出冷汗。
萧彻没再看他，转身对衙役道：“把这两个作伪证的带下去，好好审问。林姑娘是被冤枉的，放了她。”
衙役面面相觑，看向刘大人。刘大人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不敢违逆靖安侯的意思，挥了挥手：“放了。”
铁链被解开的瞬间，林清寒只觉得脚踝一轻，却因为蹲了太久，差点摔倒。萧彻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
“多谢侯爷。”她站稳身子，抽回手，语气疏离。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脚踝上的红痕，眸色沉了沉：“我送你回药铺。”
这次，林清寒没有拒绝。她实在太累了，也太冷了，需要一个能让她喘息的地方。
走出京兆府的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林清寒眯了眯眼，看见秦伯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出来，老泪纵横地跑过来：“姑娘！你可出来了！”
“秦伯，我没事。”她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热。
萧彻看着她们，对随从道：“备车。”
马车缓缓驶回回春堂，一路无话。林清寒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乱成一团。
他终究还是来了。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可他为何而来？是为了还药谷的人情，还是……有别的原因？
她不敢深想，只能将那份莫名的悸动，悄悄藏回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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