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之事过后，回春堂倒安稳了几日。黑衣人没再出现，陈掌柜的身子日渐好转，已经能在柜台后帮忙记账，秦伯也松了口气，每日里哼着小曲打理药铺，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林清寒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日黑市的凶险还历历在目，萧彻递来的那枚“靖安”玉佩被她收在药箱最底层，触手生温，却也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什么说不清的秘密。她几次想把玉佩送回去，又总被各种事耽搁，久而久之，竟也默认了它的存在。
这日午后，药铺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脸色蜡黄，咳嗽不止，像是积了许久的病根。
“先生请坐。”林清寒引他到诊桌前，伸手要为他搭脉，“哪里不舒服？”
那人却避开了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在下不是来看病的，是来送样东西。”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干枯的药草，叶片呈暗紫色，边缘带着锯齿，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气。林清寒从未见过这种药草，不由得皱起眉：“这是……”
“这是‘断魂草’。”那人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前几日在西市的黑市上，见有人用它换药，说是能治顽疾，可我瞧着不对劲，便偷偷藏了几片。听闻林姑娘医术高明，想请你瞧瞧，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断魂草？林清寒心头一动。她曾在师父的医书里见过记载，说是一种剧毒的药草，产于南疆，早已绝迹，若是用来害人，只需一小片便能让人脏腑衰竭而亡，死状与急病无异。
“先生从何处得来的？可知用它换药的人是谁？”
那人摇了摇头：“不清楚，只记得那人穿着黑衣，腰上挂着个银质的狼头令牌。”
狼头令牌？林清寒想起那日在黑市遇到的黑衣人，似乎也见过类似的令牌。她正想再问，忽然听见药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身着官服的捕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京兆府的捕头王彪。
“都不许动！”王彪嗓门洪亮，目光扫过药铺，最后落在桌上的断魂草上，脸色一沉，“林清寒，有人举报你私藏剧毒，谋害朝廷命官，跟我们走一趟！”
林清寒一愣：“大人说笑了，我是大夫，怎会私藏剧毒？这药草是这位先生送来让我辨认的……”
她转头去看那位客人，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方才那位青衫先生不知何时竟消失了，连桌上的油纸包都不见了踪影。
“人呢？”林清寒又惊又疑。
“什么人？”王彪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捕快上前，“少装糊涂！方才有人亲眼看见你与刺客交易，用断魂草谋害二皇子的亲信，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二皇子？林清寒一头雾水，她连二皇子是谁都不知道，何来谋害一说？可捕快已经围了上来，不容分说地就要拿人。
“大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秦伯急得直跺脚，“我们姑娘是好人，从不害人！”
“是不是好人，到了京兆府就知道了！”王彪根本不听解释，示意捕快将林清寒按住，“带走！”
林清寒被反剪着双手，心里又惊又怒。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那位青衫先生怕是个诱饵，故意引她接触断魂草，再让捕快抓个正着。可她想不通，自己与二皇子素无瓜葛，为何会被卷入这种事里？
被押出药铺时，她看见街角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帘微动，似乎有人在里面看着她。那身影有些熟悉，却又看不真切。
“姑娘！”秦伯追了出来，被捕快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押上囚车。
囚车辘辘地穿过街市，引来不少路人围观。林清寒挺直脊背，任由那些指点和议论落在身上。她不怕去京兆府对质，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对方费这么大功夫抓她，绝不仅仅是为了“私藏剧毒”这么简单。
路过靖安侯府附近时，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朱门紧闭，安静得不像样子。萧彻……他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忙着查他的暖玉，忙着应付他的婚约，又怎会在意一个药铺大夫的死活？
囚车驶入京兆府的大门，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林清寒被押进一间阴冷的牢房，铁链“哗啦”一声锁在墙上，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青衫先生、断魂草、狼头令牌、二皇子……这些碎片像散落的珠子，隐隐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却怎么也串不起来。
忽然，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灯光照亮了来人的脸——竟是苏婉柔身边的贴身丫鬟。
“林姑娘，别来无恙啊。”丫鬟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语气刻薄，“我们家小姐就说，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在京城是待不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林清寒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是苏婉柔让你来的？”
“是又如何？”丫鬟嗤笑一声，“你以为侯爷会来救你？别做梦了！侯爷正陪着我们家小姐在府里赏花呢，怕是早就把你忘了。再说了，谋害二皇子亲信可是大罪，你就等着在牢里蹲一辈子吧！”
说完，丫鬟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牢房里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林清寒看着牢门铁栏外的微光，心里忽然有些发凉。她不怕蹲牢，怕的是这背后的阴谋，怕的是有人想用她来对付萧彻——毕竟，她是唯一与他在药谷有过交集，又在京城与他有过牵扯的人。
暖玉失窃，二皇子，黑衣人，断魂草……这一切，到底藏着怎样的旧案？而她，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抬起手，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来时匆忙，连药篓和银针都没来得及带。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药箱底层那枚从未动用过的“靖安”玉佩。
可他，真的会来吗？
夜色渐深，牢房里越来越冷。林清寒蜷缩在墙角，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打更声，第一次在这繁华的京城里，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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