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回到侯府时，夜已深了。随从正押着那几个黑衣人在偏院候着，见他回来，立刻上前禀报：“侯爷，人都审过了，嘴硬得很，只说是受雇于人，不知道雇主是谁，也不肯说暖玉的下落。”
“带上来。”萧彻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径直走进审事的厢房。
黑衣人被推了进来，个个鼻青脸肿，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桀骜。
萧彻没看他们，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慢悠悠地开口：“你们可知，私藏侯府失窃的御赐之物，是死罪？”
为首的黑衣人啐了一口：“少吓唬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吗？”萧彻抬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的脸，“那你们可知，三个月前，在药谷外追杀我的人，也是你们这路数？”
黑衣人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萧彻捕捉到那丝慌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是记起来了。那日你们追了我整整三日，从京城一直追到药谷深处，若不是我侥幸躲进山洞，怕是早就成了你们的刀下鬼。”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追杀我，偷暖玉，又去回春堂找麻烦，到底想做什么？”
黑衣人依旧嘴硬：“我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萧彻挥了挥手，随从立刻上前，将一碗漆黑的药汁端了过来。“这是药谷的‘真言散’，喝下去，再硬的嘴也能撬开。只是药性霸道，过后怕是要变成痴傻。”
黑衣人看着那碗药汁，脸色煞白，终于露出了惧色。为首的那个挣扎了一下，咬牙道：“我们说！但你得保证，放我们一条活路！”
“只要说得实话，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是……是二皇子的人！”黑衣人终于松了口，声音发颤，“三个月前，二皇子得知侯爷在暗中调查当年‘废太子旧部’的事，怕你查到什么，便派我们去灭口。我们追了一路，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侯爷躲进了药谷密林，那地方地形复杂，我们搜了几日没找到，只好撤了回来。”
萧彻的眸色沉了沉。果然是二皇子。
“那暖玉呢？”
“暖玉是二皇子让偷的。”黑衣人继续说道，“他说那玉里藏着当年废太子的秘密，只要拿到玉，就能拿捏住侯爷，让你不敢再查下去。至于回春堂……是因为陈掌柜当年在太医院待过，二皇子怕他知道些什么，才先下手为强，让他染了怪病，又派我们去灭口，绝后患。”
废太子……
萧彻的指尖猛地收紧，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二十年前，废太子因“谋逆”被圈禁，次年便病逝于冷宫，旧部也大多被清算。先皇在世时，对此事讳莫如深，只留下一句“此事另有隐情”。他父亲临终前曾嘱咐他，一定要查清废太子案的真相，还他清白。而那枚暖玉，正是先皇赐给废太子的信物，后来辗转到了他手中，据说玉里藏着能证明废太子清白的证据。
他追查此事已有半年，没想到竟惊动了二皇子——看来二皇子与当年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暖玉现在在哪？”
“被……被二皇子的亲信拿走了，说是要亲自交给二皇子。”
萧彻挥了挥手：“把他们带下去，看管起来。”
黑衣人被押走后，厢房里只剩下他一人。烛火跳动着，映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三个月前的追杀，他至今记忆犹新。二皇子的人追得紧，他中了箭毒，一路逃到药谷，本以为是绝境，却意外遇见了林清寒。
那时他只当她是药谷的寻常姑娘，心思全在躲避追杀和压制毒性上，并未多想。直到在京城重逢，见她对月牙印记的反应，听她提及桂花糖，他才渐渐起了疑心。
他记得，当年废太子倒台后，太子妃怀着身孕，被旧部护着逃出京城，从此杳无音讯。有人说她死在了路上，有人说她躲进了深山。而太子妃的贴身之物上，就绣着月牙印记……
林清寒会是……
萧彻摇了摇头，压下这荒唐的念头。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回春堂的方向，夜色深沉，那里的灯已经熄了。
今日在黑市，看到她被黑衣人围困时，他的心竟莫名一紧。他本是收到线报，说二皇子的人会在黑市交易暖玉，才特意过去，没想到会撞见她。
这丫头，胆子倒是真大，竟敢一个人闯黑市。
他想起她灰布衣裳上的破口，想起她眼底的倔强，想起她接过玉佩时犹豫的模样，眸色渐渐柔和了些。
不管她是谁，与废太子案有没有关系，他都不能让她再卷进来。二皇子心狠手辣，若是知道她与自己有牵扯，定会对她不利。
“来人。”他唤道。
随从立刻进来：“侯爷有何吩咐？”
“派人盯着回春堂，暗中护着林姑娘，别让她再出事。”萧彻顿了顿，又道，“另外，查一下林清寒的底细，尤其是她师父的来历，还有她三岁前的事，越详细越好。”
“是。”
随从退下后，萧彻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那枚刻着“靖安”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
暖玉的下落有了线索，二皇子的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接下来的路，怕是会更凶险。
而那个药谷来的姑娘，像是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原本按部就班的计划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不知道这涟漪最终会荡向何方，只知道，他似乎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把她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玉佩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像极了药谷旧屋屋檐下，那轮沉默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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